论马莉散文的艺术特色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09-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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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Taking a wide viewing of the Chinese culture of late 20 century, we can find the increasing importance of the role that the female writers have been playing. This thesis tries to analysthe special features of Mali’s prose in terms of idea choice, construction form, poetic language and so on. We can also see that Mali’s prose offers new elements for nowadays cultural field, and sets a fresh style for the prose of new century which inflects the urban culture.
[Key phrase]
female prose, idea, poetic language, construction form

马莉是我国当下颇具特色也卓有成效的女散文家,迄今为止已出版了《爱是一件旧衣裳》(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怀念的立场》(云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3月版)、《温柔的坚守》(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0年8月版)、《夜间的事物》(湖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3月版)等多部散文集,受到了评论界的注意。马莉自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羊城工作生活。羊城的开放、繁华与喧嚣,还有那大都市的紧张节奏和人文氛围,都给了马莉无限的创作生机。马莉在这个城市呼吸,行走,生活;她的心灵,时刻都在选择着属于自己的意象。那些意象,经过她的笔,就流淌成一个现代都市女性的生活情趣何审美选择,让人打开她的文集,读她的作品,就会感受到发自一个现代都市女性心灵的美感扑面而来。她的散文以极端的幻想性和想象性体现了女性生命存在的内在力度,展现了新女性的独特气质。
纵观二十世纪后期的中国文化,女人的作用变得越来越不可低估。而这些女人当中,有一批自学养出发,自专业领域出发,渗透随笔散文的女人,尤其坚持了自己超然的追求和声音,而这一切,都是她们以女人的身体拥有、感受着的。马莉正是其中突出的一员。其实,当马莉生活在都市中生活,面对繁复的社会,面对形形色色的人群,面对一个个未曾预知或已经预知的事件,她必须面对“我是一个女人”的体验。这种体验直接反证了她作为一个知识女性和生活在大都市中的女性从学养到情怀的宝贵,这种宝贵也正是马莉散文在艺术特色上的研究价值所在。可以说,从马莉数量客观的散文中,我们可以看到她作为女性作家独特的立场、观念、心态、感觉和才情。马莉散文不仅为当前的散文领域提供了新的素质,而且为中国新世纪的散文,尤其是反映都市新文化趋向的散文开创了新的风范。
如果说王安忆笔下的细腻是源于回忆,陈染笔下的睿智是源于思索,那么马莉笔下的柔情则是源于她本身对于生活的感悟;特别值得提出的是,这种感悟不是具象的,更不是娓娓道来式的,而是用诗化的语言,抽象的意象,以及跳跃的结构展现给每一个读者。

意象选择

首先,马莉的散文在意象的选择上,有以下两个特点:
第一,马莉非常善于选择抽象的事物作为自己的写作对象,而这些抽象的事物,形成了独特的意象,让人在本来很难以把握和捉摸的抽象事物中,最大程度的感受到美的意象。对于这一点,很大程度上归功于马莉对事物的提炼。
比如,触摸——这可以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可以是一个静止的状态,但在马莉的眼里,就成了一个女性一种温柔的记忆。马莉是这样写的:

一个人的身体每天都要置身于缤纷缭乱的对于事件、声音以及构成我们生存空间的危险减少至最低程度的触摸之中。这几乎是一个生命正在他的每个瞬间被记忆中断的历史。触摸能使我们达到我们所盼望到达的那个最遥远的角落,并且最大限度的满足我们的想象。使我们的目光在时间的联系中就像一片树叶对于一颗树木那样亲密,坚定,而且柔和。我对于触摸的记忆是来源于许多年前一颗芒果树上面的一片叶子的记忆。[1]

这段文字,给人的感受是“触摸”这个概念,被马莉从凌乱的角落中找寻出来,并且“使我们到达那个最遥远的角落”。读了这段文字,如果问问自己是不是能够说除“触摸”这个具体动作的描述,恐怕是无法说出的;但若是问问自己能不能说出对于触摸的感受,恐怕这种感受的外延又是无限的——“最大限度的满足我们的想象”。这正是马莉文字的独特魅力。她的文字,将人的思维中的“虚”与“实”充分的调动并结合起来,这主要取决于她所选择的意象是不具体的,这不但充分发挥了马莉自己的协作空间,而且给读者以最大程度的想象。在读者的不断阅读中,那些隐藏在这意象背后的美就逐渐的升华出来,使人们从那字里行间一点点地品味出马莉散文中的柔情。


再如《隐蔽》。这个意象又是极其空灵的。马莉认为,“隐蔽在人类的风格中呈现出黑夜一般的疑问以及一次次永远的忧伤”。[2]这是用一种极其不具体的语言来解释这个极不具体的意象。但马莉的叙述不仅于此,她先是将隐蔽做了很诗化的叙述,我们可以把这段文字看作是对意象的提炼:

隐蔽在人类的风格中呈现出黑夜一般的疑问以及一次次永远的忧伤。隐蔽的事物是一些敌意的事物,一些容易看得见的细小事物在隐蔽之中充满温情和矛盾。在平静的约束的时刻,隐蔽扑朔迷离使我们一再对爱情不敢相信,隐蔽建筑着我孤独冥想的优雅的夜晚。[3]

这是对意象的提炼。这种提炼是极具女人味的。它融进了女性的思索与眼光。接着,马莉就用了大量的笔墨来叙述一件事:母亲将菠萝蜜块剥开,然后又将它吃掉。这是一件记忆中很琐屑的事情,但到了马莉的笔下,就变得不寻常起来,她认为:

那个久远的炎热下午,对于一个热带水果的品尝使我在瞬间就记忆起了自己的身体的历史。这记忆像热带的阳光一样强烈,它照亮了在敞开的事物中,最为隐蔽的部分,以及热爱它,摧毁它,仔细地回味与发现它的奥妙的激情。[4]

马莉始终用充满诗意的眼神凝视着这一过程,这一个将隐蔽展现出来的过程;但这又不是普通的展现,而是带着自己的思考和追问。她将剖开水果的过程演绎成“热爱”、“摧毁”、“仔细地品位”一个过程,该是多么的生动和深刻!如果没有对意象的用心选择合高度提炼,是不可能达到这样一种审美效果的。
这种意象的选择和提炼,在马莉的散文中随处可见。《阴影》、《疼痛》、《痕迹》、《暧昧》等等,单看题目,我们就能看出一个女性在它生活和生命的流程里,该是多么细心地去把握,去思考,然后又是多么耐心地去总结,去回味,去提炼,将其中的美一点一滴地展现出来。
第二,对于每一个选择的意象,马莉用大量的身体感受来进行描述,这种身体感受,包含了所有能够使用的感官,尤其是作为女性,她的感官更为敏锐,并且试图通过这些感性的描写,表达理性的思考。
比如《阴影》。马莉是用这样的感受进行表达的:
在南方,在我的生命中,阴影保卫着我,在热带阳光灿烂的地方疯狂地生长。我向来不认为阴影是在南在一个人身上投下的可咒的事物。恰恰相反,阴影是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光芒。当一个人的身体被刀伤了之后若不是用能够遮蔽的东西包裹起来,让腐败的肉在阴影之中腐败,让新生的肉芽在阴影之中新生,一个人是会因血流过多而死亡的。阴影,它穿过实践和人的身体四处漂浮在有人群的地方。[5]

在这段文字里,马莉说“阴影是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光芒”。这秘密的光芒究竟是怎样的?阴影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内心深处的光芒呢?这是一个难以言说的意象。但马莉接下来的感性描写就让人有了想象发挥的具体空间。马莉用的是一个极其具体的例子,刀伤复原时需要的阴影该是多么的真实而又贴近!这个时候,作为读者就很容易从这个具体的例子中回头去思考那个内心深处的秘密光芒了,至少可以去类比,这无形中就拓展了文章的意境。而马莉的思考也明显地寓于其中,正是要告诉人们阴影并不是在南方,而是光芒。
又如《光芒》:

开始光芒总是在穿越了我们冰凉的肌肤随后就像一面镜子一样彻底照耀着我们,当寂静的夏天来临的时刻,我们被光芒抑制和提升着内心的痛苦和语言,我此刻正坐在夏天里,在我整洁居所的卧室之中,在我温柔的床榻上,一本枕边的书……每天早晨,这就是我辉煌精神的开端和光芒的起点。昨天我走在阔大的墨绿色叶子的树下,我的草帽遮住了阳光对我躯体的疯狂的追逐,经过一个街心花园,我看见了一棵树。[6]

在这里,马莉用她的视觉留意身边与光芒有关的每一个事物,让读者能够在几个并不相干的事物中感受到光芒的存在和光芒的本身;更为重要的是,马莉将光芒本身提升了,她很轻松地就将光芒的涵义进行了外延——“这就是我辉煌精神的开端和光芒的起点”。在这里我不禁要为马莉驾驭语言的能力和她在行文中将空间事物的成功转换击节叫好。这看似随意和轻松的延伸,为马莉散文的意境着实增添了不少色彩。因为,如果马莉的散文内容仅仅是停留在具体事物的描述和叙说上,那么其散文的意境势必被大大的限制;马莉在这方面的突破是极其成功的。她作为一个成功的知识分子,一个学者和知识女性,能够非常巧妙地将抽象的事物聚合起来,提炼出来,然后用感性的语言表达出来。难能可贵的是,她能够用她丰厚的学识和积极的生活体悟将这一个又一个意象无限地拓展开去,呈现给读者美的感受。在这里,我们不难看出,马莉力图把这些抽象的事物表达出来,并引领至精神领域。这种精神的领域,不是所有的作家都能做到的。马莉之所以能够在这方面获得成功,也正是在于大都市生活经验的积累和她作为学人在书海中遨游的不断积累。

结构特点

在文体的结构上,马莉散文有以下三个特点。
第一,马莉的散文是典型的非故事性的结构形式。这也是马莉散文的最突出的特点。马莉的散文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也没有一个开头和结局,她的讲述往往是跳跃的,但这种跳跃给人以无限的遐想空间。马莉至多不过在散文中穿插入生活的某个片断,更多的时候,马莉是以意象、情绪、意念来结构作品,表现出很强的自由度。马莉在她的都市生活中,感受到最多的是“隐蔽”、“阴影”、“光芒”、“欲望”等等背后的繁复和捉摸不定,作为都市女性的马莉,显然认为要更好表现现代人在这种环境下的思想、感情、情绪和意趣用明晰、逻辑、平朴的方式就很难表达清楚了,所以她选择了这种方式,那就是,用片断的意象和思绪来传递更多的感情和思索。透过马莉散文有些甚至是晦涩的语言,我们分明感受到她深刻的内在的孤独。而要表达这样的感受,她借助了抽象的意象、迷离的色彩、变幻的情绪、浓密的内蕴。无疑,马莉是成功的。


比如《阴影》一文中,马莉没有写下一个完整的故事,即便是她在文章中穿插的记忆片断,也都是由她的情绪和意象集合起来的。她在讲述了她的祖母和母亲的种种生活片段的同时,是用这样的语言贯穿的:
……母亲穿着那件月白色的绣花丝绸衫,在镜子前照了照,然后搬一张竹椅子就来到了房屋外面靠左面的墙壁下,那里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高高的左面墙壁斜斜地被下午的太阳投射在地面上,形成了爬行在地面上的巨大的阴影。母亲总是拿着一把葵叶扇子和一把枣红木梳子,一边轻轻地扇着头发一边还不断地梳理着头发,直至头发被风吹干为止。在这样的时刻我听着母亲讲许多的事情和故事,讲医院里发生的医疗事故,讲病人在临终前说的遗嘱,讲我的外祖母种植的遥远的故事……母亲的叙述是沉思的和叹息的,在不知不觉中它的声音渐渐地沿着墙壁合到地面上的阴影之中。下午的太阳总是越来越温柔地朝我家左面墙壁相反的方向落下去,因而包围着我们的阴影也就越来越长,越来越远,越来越淡。……[7]

在这段文字里,两次出现的“阴影”,将马莉对记忆中故事的叙述贯穿了起来。母亲照镜子的情景,母亲讲的故事,母亲的沉思和叹息,都在阴影的贯穿下,呈现在读者的面前。人们不难领会到,在这个阴影的背后,埋藏了几多柔情和温存,埋藏了几多美好的回忆啊。那些细微的情节,生动而又真实,如阴影的形成和出现,十分自然。但是这里没有一件事情是完整的,即“非故事”,却并不影响马莉想要表达她作为都市女性的怀念和记忆。
实际上,马莉对她的这一问题特点是有认识的。她曾经引用米兰昆德拉的话:“在雾霭中,人是自由的”,并说“话语的暧昧性(或者称为语言的朦胧叙述性)具有强大的生命质感,以及多重理解的可能性”。[8]有的学者指出,“现代主义文学或艺术都对作者个人化的审美经验甚至审美臆想备加鼓励,这使他们常常以一种读者看来未免晦涩艰深的样态出现,但其实每一种现代主义都在营造不同的晦涩。”[9] 如果站在这一基点,我们就更容易理解马莉散文的这一非故事性的文体特征了。
第二,马莉散文的结构方式主要取决于作家的主体性。我们知道,作为散文的叙事方向,最基本的有两种:一种是指向客体的,主要是重视人物和事物的叙述,注重反映与再现,像游记、记忆、随笔、书话等散文多属于此类;另一种就是指向主体的,主要是描写自我,注重表现,通过事与人表达自己的个性与内在世界,杂感、散文诗等多属于此类。马莉的散文成功地打破了一般意义上各类文体的界限,而是将支点放在“自我”这一光源上,并用这个光源去烛照人物与事件。这样的文体,好就好在能够最大限度地展现自我,让一切材料都为主体存在着。这也是马莉散文具有强烈的主观性的原因。她能够用自己的丰厚学识和生活积淀将客观与主观最大程度地结合起来,并且表现出强烈的主体性,这无法不让散文阅读者侧目。这里有一个极其典型的例子,那就是书话《夜晚读博尔赫斯》。按照一般的常规,书话这种形式应该是有明显的客体性的,但到了马莉的笔下,就变成了一种主体的表现了。马莉主要不是向人们介绍博尔赫斯,而是通过博尔赫斯来写自我,写自己对生命的感受:

夜晚是温柔的夜晚,就像日子一样的温柔。一种沉默决定一种声音。博尔赫斯,我此刻就坐在你的门槛上,我在读着你的传记,你的小说,还有你的诗。读着你神秘的个性。 [10]

这段文字是文章的开端,那么在开端马莉紧紧抓住博尔赫斯作为思想家和诗人的特性。然后马莉让自己置身其中,渐渐融合。接下去,马莉写道:“烛光很暗的时候,冬季早已来临,在远方,风景被埋在雪里,可是橄榄汁的绿露却滴在了一个人的灵魂里。谁能想象这一切?这并不是博尔赫斯小说里所描写的,这是一个小女子的絮絮叨叨。请原谅,她就是这样一个小女子。”
这是另一种风景。博尔赫斯说。但是,沉默呢?它是不是一些温柔的东西?遥远的博尔赫斯,你总让我想起一种迷茫的占有。想起他。他那修长的手臂和向上延伸的思路。那眼花缭乱的回忆和庞大的孤独之感。他就是你,博尔赫斯。我们还需要什么呢?在这样一个快要结束了的世纪之末?[11]

我们可以看到马莉的心迹。马莉是深刻地领悟了博尔赫斯之后,将自己沉浸于那种孤独与思索之中。从这里,我们不但可以看到刚才所论述的马莉是用她的散文来表达作为都市女性的心灵选择——对美,对孤独,对思索的选择,而且她在这样一个博尔赫斯的世界中,并不迷失自己,反而使自己壮大起来。她积极地而非消极地将博尔赫斯带到一个新的高度,一个属于世纪末的新境界。

“这是一个事实:我们注定是要被毁灭的事物。这一事实穿透了我的手指。穿透了我的白天和夜晚。突然想起了唯一,岁月的流水已洗尽了我们的脸。
这就是读你的意义,博尔赫斯,你让我在你的空间里的某一个夜晚,某一个瞬间,真正地体味了某种绝境与困境。你让我们热爱,让我们神秘且博大。”[12]

很多时候,马莉对事物和生活的思考,都是带有强烈的主观提升的,这在前文中已经有所涉及了,她散文意境的拓展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此。又如《绸丝与幻想》,一看题目便知,这不是一般客观介绍丝绸的散文,而是由丝绸展开的幻想。在丝绸的不同色彩中,“我”感到了不同的意象、心境、生命和梦想。作者这样写道:

黑色的丝绸,开始是一块完整的洋溢着我无法看到的黑色欲望,完整的边缘被我用一把锐利的尖刀裁成了一条疯狂而美丽的裙子,我在夏天经常穿着它,用它构成的傲慢对于其他颜色形成威胁和挑衅,黑色的丝绸让我看见色彩在静止中的幻想以及幻想中时刻将发生的冒险,在那些宁静的秋天傍晚,黑色的丝绸长裙在落叶的小路上散发出一缕缕我无法看见的忧郁的光芒,是的,丝绸是忧郁的……哦,还有蓝颜色,它更使我着迷,我一向执著地认为蓝色是诗歌的颜色,我指的是纯粹的蓝色,这种纯粹的蓝色是高贵的和自由的象征,像极了一只飞翔在天空中的不倦的蓝鸟……[13]

在这里,丝绸的蓝色似乎已经并不重要,在“蓝色”这一意象的引领下,“我”已经插上了想象的翅膀开始了自由的翱翔。由形而下到形而上的飞升。此时,“我”的主体性得到了极充分的张扬。
第三,文中引用文本碎片对于马莉的散文有着重要的连缀作用。
马莉是个很博学的知识女性,生活在喧嚣的羊城,马莉并没有放弃自己对学问的追求,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也没有放弃思考。在不断地追求、学习和思考的过程中,马莉不但阅读了大量的中外诗歌、小说和哲学作品,而且将这些作品中的精神内涵最大程度地应用在了她的散文中。她的每一篇散文中,几乎都有这些文本碎片的影子,而且,这些文本碎片使她的散文文体变得独具特色。马莉的阅读量是惊人的。没有哪一个作者如此多地引用别人的文本,这的确是马莉散文的一大特色。不用说她那些有关阅读的文章了,如《夜晚读博尔赫斯》、《读普鲁斯特》、《读舍斯托夫》、《读〈苏菲的世界〉》、《远方的花园》等等,其他的散文也几乎没有一篇不引用和提及文本的碎片。不过马莉对这些文本的碎片是进行了仔细斟酌的,即便是信手拈来,也是恰到好处,不仅大大充实了文章的内容,而且在文章的结构中起到了启承转合的作用。
例如《窗扉》,马莉两次引用诗歌和散文文本,第一次是在感性地描述窗扉的意象之后,她引用了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作品。她写道:“我每天早晨都要敞开窗扉,因为我喜欢从早晨的阳光和空气中感受一座城市在明净的窗扉的映照下那金色而恍惚的廓影。弗吉尼亚伍尔夫在她的小说中总是克制不住地要描写窗扉,因为她的写作在潜意识中总是跟身体保持着最切近的距离,这就是——女人,必须有一间安放自己身体的屋子。在小说《岁月》中,她十分耐心地描写着1911年的时代里某一个日常生活的细节:在法国南部,阳光照射到了犁过的葡萄园里;细细的葡萄藤变成了紫红色……干活的农民的叫喊声从敞开的窗扉里传了进来,那是一种生命的气息……”[14]

马莉对这段文本的引用,读下文的开启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下面马莉就从具体的窗扉过度到了“生命的气息中的窗扉”了,这种过度非常自然,并且,让人能够感受得到窗扉的内涵的阔大与豁达。
在文末,马莉又写到:
“尽管如此,我仍然喜欢坐在我的窗扉前写作,一些关于窗扉以外的超越叙述时刻追随着我的内心无法克制的声音向我扩展、移动、飘来……而对于窗扉的开启和关闭这样简单的动作不仅洋溢着我的喜悦,还帮助我恢复朴素的喜庆,在雨天的日子里,我关上窗扉,拉紧窗帘,倾听空洞的雨声犹如在宁静中被一只手抚摩。某一天当我随手翻开一本书,跃入眼帘的竟是我渴望已久的诗句:窗棂披着落雪/晚钟长鸣/房屋装扮一新/为众人摆好了饭桌……诗人特拉克尔是我内心永远的热爱,他不断地敞开着我的灵魂的窗棂,并用一只温情的手抚摩着我的手,使我的目光穿越了被风吹日晒的许多窗扉,能够看见母亲和外祖母的脸庞。任何时候,我都会因为读到这样的诗句而停止住我正在疲惫中行走的步子,停留在一棵树下,或者围着栅栏的花园边,这时候活着的事物和某种颤动的羽毛正从天空中纷纷飘漫而来,令我眼花缭乱,而恰好其中的一朵正平稳且迅速地飘进了我词语的窗扉……”[15]

我非常惊叹马莉的这段文字。因为,对特拉克尔诗歌的引用在这里不但大大延伸了文章的已经,令“窗扉”已经不再是一种生命的意象,更重要的是传达着生命的气息和纷繁复杂的生活。马莉匠心独具,巧妙地利用了这首诗歌的意境,并且借用这首诗来概括了全文,使自己的叙述的几个生活片段和场景充分的融合在一起,于是,她的目光“穿越了被风吹日晒的许多窗扉”,更深刻的感悟着生活和生命的力量,让她张开一双写作的翅膀,更自由的飞翔。

诗化的语言
马莉散文和语言特色在前文的论述中已经有所涉及,这里着重从“通感”运用上进行阐述。
当马莉竭力从生命体验的深处去选择词汇时,我们熟悉的事物笼罩上了一层陌生而眩目的光芒。萨特说,“给每个事物命名,意味着创造这个事物又占有这个事物”[16],也许马莉有从自己的角度给事物命名的野心,让事物在她的笔下获得特殊的生命,带有她本人生命的印记。当她写“有一堆色块有力地疾走在一堵墙上”[17]的时候,她赋予了色块以生命;当她写菠萝蜜的时候,她赋予了菠萝蜜以特殊的生命;当她写虫子的进修,她写出了虫子真正的生命感。正是这种特质,使马莉的散文超越了一般的所谓“小女人散文”。她的语言不再呈现五四发来优美流丽婉转的表面女性性特征,可以说,她用诗化的语言,开辟了新时期女性散文,尤其是都市女性散文的新流派。她尝试用一个次准确地强烈地释放出事物的内在精神和生命能量,或是她的追求。马莉的语言并不是一味地追求优美,它们有时是优美的,雅致的,有时又是凝联的,有力度的,有时明净,有时暧昧,随物赋形。


马莉散文的诗化语言。这主要归功于通感这一个修辞手段的成功运用。如《暗恋》一文:

“有时候我们无法抗拒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诱惑,当南风静静地吹指着黑色的山峦和向上弯起的睫毛下面那多情的眼睛时,或者当我们细心地走过带有一片疯狂的棕榈的破败庭院时,我们恍惚的目光被爱的光芒所遮蔽。而暗恋,是一条河流的潜流正在深处发出了沉默的声音,它在最隐蔽的地方牵动着我们每一根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哦,不要,不要让我的目光再次与你接触……暗恋这把锃亮的刀锋时刻在暗恋者的眼前晃动不得已,当你面对它的时候你需要的不是智慧而是每一天的勇气。”[18]

这里马莉将“心觉”化为“视觉”,然后又融进了听觉,以虚写实。暗恋发出的声音是沉默的,而又是动人心弦的。马莉的这段文字选择的意象是一个个不完整和不连贯甚至是毫不相关的,但是,马莉驾驭了语言,将这些片段通通为表现一种“心觉”来服务,而是,再通过视觉通过听觉转化出来,呈现在读者面前。
在《隐蔽》中有这样的句子:

“走廊的餐桌上面一只椭圆开的白色碟子里放着的就是这种切好的菠萝蜜块,金黄色的色泽诱惑着我和妹妹。我们一块一块地吃着,炎热的海风从窗外吹指着我们手中的菠菜萝蜜块,那油渍一样浓郁的金黄色蜜汁从我的手指间没着我的手臂一滴滴地溅落在我的乳白色丝绸短裙上,粘在我的大腿上。那个下午6岁的我渐渐地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既厌恶又喜欢的感觉,金黄色柔和的海洋上空一只飞鸟的感觉,很多细小的不能表达的欲望像一只手和手指尖上的距离一样充满着简单的复杂性,热带的气味就是这样经过阳光的曝晒之后以更巨大的力量要把一个人摧毁。……粘稠的感觉从那个遥远的下午开始从我的身体里弥漫而出……”[19]

这是触觉与视觉和互通。读这样的句子,我不仅想起了印象派画家的绘画作品。如凡高台莫奈特就像19世纪著名油画《日出》和《向日葵》一样,捕捉瞬间的几乎令人目眩的光与色,并以感觉的方式将其定型。这是通过这种感觉,马莉的散文达到了深刻的感司。这是通过意会和心会的方式进行的,“在理性的基础上灌注了自己的感觉、感动和感情”,“从而给人间带来美妙奇幻感觉”[20]。当然,马莉的散文语言并不只限于此,她的通感运用还表现在遥远的时空间隔中,两颗心灵沟通、融会,一同超越。
马莉的散文,可以说代表了改革开放后的新时期,尤其是新世纪以来中国都市散文的一个流派,马莉用她特有的女性的笔触,展现给人们她作为一个都市女性的心灵选择,在她理性、理解、理想的语调叙述中,生命的文字变得犹如花香。正如顾城灰色世界中的一个鲜红一个淡绿一样,使人们在一次次世事的纷扰之中坐下来聆听她的声音,并在她的解说之中寻找其中与自己的交接点,或许对于生活的热爱使人更加真实自然。我们都在这个现实环境中保持着最宁静的快乐和无休止的追求。


注:
[1]马莉:《怀念的立场》,2000年5月,云南人民出版社
[2]马莉:《爱是一件旧衣裳》,1999年11月,上海人民出版社
[3]马莉:《爱是一件旧衣裳》,1999年11月,上海人民出版社
[4]马莉:《爱是一件旧衣裳》,1999年11月,上海人民出版社
[5]马莉:《怀念的立场》,2000年5月,云南人民出版社
[6]马莉:《夜间的事物》,2001年3月,湖南人民出版社
[7]马莉:《怀念的立场》,2000年5月,云南人民出版社
[8]马莉:《暧昧》,《大家》,1999年第3期
[9]朱寿桐:《导论:中国现代主义文学与现代中国》,《中国现代主义文学史(上)》,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10]马莉:《温柔的坚守》,2000年8月,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11]马莉:《温柔的坚守》,2000年8月,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12]马莉:《温柔的坚守》,2000年8月,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13]马莉:《夜间的事物》,2001年3月,湖南人民出版社
[14]马莉:《夜间的事物》,2001年3月,湖南人民出版社
[15]马莉:《夜间的事物》,2001年3月,湖南人民出版社
[16]萨特:《哲学论》,1995年5月,《中外哲学家》,吉林人民出版社
[17]马莉:《怀念的立场》,2000年5月,云南人民出版社
[18]马莉:《爱是一件旧衣裳》,1999年11月,上海人民出版社
[19]马莉:《爱是一件旧衣裳》,1999年11月,上海人民出版社
[20]朱伯雄:《世界美术史》第九卷(上),山东美术出版社1990年版

参考书目
马莉:《怀念的立场》,2000年5月,云南人民出版社
马莉:《爱是一件旧衣裳》,1999年11月,上海人民出版社
马莉:《夜间的事物》,2001年3月,湖南人民出版社
马莉:《温柔的坚守》,2000年8月,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朱伯雄:《世界美术史》第九卷(上),山东美术出版社1990年版
萨特:《哲学论》,1995年5月,《中外哲学家》,吉林人民出版社
朱寿桐:《导论:中国现代主义文学与现代中国》,《中国现代主义文学史(上)》,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曾绍义:《中国散文百家谭》,2001年9月,四川人民出版社
鲍伯霞:《从故乡出发的雪》,2001年10月,百花文艺出版社
鲍伯霞:《暗香中的梦影》,2002年1月,百花文艺出版社

赵阳 (原南都报记者)

[作者简介]:赵阳,男,1980年生于吉林。毕业于四川大学中文系,文学学士。迄今已发表各类文学作品及评论20余万字。现居上海。本文是作者的毕业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