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性的时间意识到一切外物对象和人自身纳入意识的无限性之中,其显现的不是物之形象和自我存在的客观性质,而是显现其真实存在,即存在之意义和价值。换言之,只有处于无限性的时间意识的生成中,事物存在和人自身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才得到显现。在无限性时间意识中,一切对象的存在和人自身的存在,虽然由经验和现实出发,虽然它并不一定要舍弃现存状态的固有形貌,但却不为经验和现实所限制,而是突破一切现实的(心理的、生理的、外物的)羁绊而超越到理想的境界。这种理想境界既蕴含高度的真实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同时也达到高度的超越形态;但此种超越形态、高度价值却可以回返到现实世界中落实,使理想逐渐变为现实,而不只是悬浮在空中。在审美的无限性时间意识中,理想与现实、经验与超验、自然与人生并不脱节,而是因为人在现实中的存在使此种时间意识成为个体的内在意识而使此种最高价值、超越形态落实到个体生命存在的具体过程和境遇中,落实在个体生命的现实活动中或成为个体生命最内在的人生体验、人生感悟。一片树叶、一根枯藤、一片断垣残壁、一叶孤舟,都能在这种生命的无限性时间意识中成为生命超越的表征或成为生命超越的无限境界。
三
从个体生命存在角度看,这种无限性时间意识它不是实在论的时间意识。对于实在论或物理时空而言,个体的时间延续是有限的;但从价值论观之,则个体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可以无限地生成,生命能永恒地活着、存在着,并能无限性地生发新的生命价值和意义。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屈原的上下求索的人格境界、陶渊明的“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的旷达、苏格拉底的“正义”人生的追求等等并没有随着他们个体有限感性生命的终结而消失。恰恰相反,它们随同他们的信念和永恒的追求一同随着时间走进我们的心灵,构成我们时间生命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有限的生命个体追求无限、永恒,正是无限性时间意识在个体生命存在中的觉醒和这种觉醒的集中体现。也正是个体的无限性时间意识的生成,个体才能真正面对现实,克服死亡意识和有限性意识带来的生命存在的焦虑,抗拒生命的沉沦。人通过审美活动这一中介向无限超越之时,无限性时间意识就使个体不再象在日常生活时间中那样,执着于功利得失,或沉湎于日常时间感觉的焦虑,而能够超出过去时间的局限,把过去、现在一起带入未来,以价值理想贯注于现实人生之中,追求个体生命的审美性生成。
从人类总体存在角度看,无限性时间意识它是整个人类生命活动和生命精神的永恒流注。人类生命的生生不已和人类活动的无限延伸,既使人类能彻悟时间永恒的奥秘,也能使人类洞察宇宙、人生意义的真谛。正是因为人类永恒、无限的存在,能够超越任何感性有限生命而存在着,所以,任何单个个体活着本身并不是重要的,单个个体的怎样活着和活着的意义、价值才是构成人类永恒的关键。正是在人类总体存在的无限性中,每个个体才真正深切地意识到只有在短暂人生和感性现实本身进行不懈努力追求,实现人类总体的进步才能真正实现个体的永恒和不朽。此种历史感和使命感,便正是来源于对无限性、无限意识的深切感悟。换言之,个体的无限性时间意识只有在人类总体的无限性时间意识中才能真正获得升华,只有以人类总体的无限性时间意识朗照个体的无限性时间意识,个体生命存在才能产生真正的历史感和使命感。也正因为如此,儒家理想精神“都是在背负过去、指向未来的人事奋斗中去领悟、感受和发现存在和不朽。超越与不朽不在天堂,不在来世,不在那舍弃感性的无限实体,而即在此感性人世中。从而时间之意识便具有突出的意义,在这里,时间确乎是人的‘内感觉’,只是这内感觉不是认识论的(如Kant),而是美学的。因为这内感觉是一种本体性的情感的历史感受,即是说,时间在这里通过人的历史而具有积淀了的情感感受意义。这正是人的时间作为‘内感觉’不同于任何公共的、客观的、空间化的时间所在。时间成了依依不舍、眷恋人生、执着现实的感性情感的纠缠物。”[9]
基于人类总体的无限性时间意识,个体才不单纯追求个人的幸福、快乐,而是追求人类、整个生命的精神的和现实的解放。当这种过程的无限性展开内化为个体生命的自觉追求才真正达到审美的无限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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