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唐语林》更注重趣味性
史书记皇帝,将相,文士,多从一生所为出发,尽可能做到公允。以《唐语林》中有40条条文的李德裕为例,《旧唐书》指出他作为重臣,能建功立业,然而好报私仇,《唐语林》所录李德裕四十事,几乎多属正面,唯有894条稍提及李德裕好报私仇,“此非药也,皆人骼灰耳!此太尉当朝时,为私憾黜于此者。”《旧唐书》卷174《李德裕传》虽记李德裕代牛僧孺为扬州大都府长吏,牛僧孺交扬州府藏钱帛八十万贯匹给张鹭保管,李德裕到镇后,“奏领得止四十万,半为张鹭用讫,僧孺上章讼其事,果如僧孺之数。德裕称初到镇疾病,为吏隐欺,请罚,诏释之。……韦楚老,樊宗仁等,连章论德裕妄奏钱帛以倾僧孺(《旧唐书》第4521页)”。李德裕想陷害牛僧孺之心,路人皆知。李德裕还擅用职权,冒天下之大不韪,令李绅、郑亚等窜改《宪宗实录》,《旧唐书》卷十八上《武宗纪》:“时李德裕……复恐或书其父不善之事,故复请改撰实录,朝野非之,”卞孝萱证明:“窜改实录是李德裕‘移投荒服’的罪证之一。③《唐语林》专主叙事,评论甚少,把对历史事件的评价权交给读者:
宝历中,毫州云圣地水,服之愈宿疾,亦无一差者。自洛已来及江西数十郡,人争施金货衣服以饮焉,获利千万,人转相惑。李德裕在浙西,命于大市集人,置釜取其水,设司取猪肉五斤煮,云:“若圣水也,肉当如故。”逡巡熟烂。自此人心稍定,妖者寻而败露。(114条)
宝历二年,毫州言出圣水,饮之者愈疾。德裕奏曰:“臣访闻此水,本因妖僧诳惑,狡计丐钱。数月已来,江南之人,奔走塞路。每三二十家,都雇一人取水。拟取之时,疾者断食荤血,既饮之后,又二七日蔬飧,危疾之人,俟之愈病。其水斗价三贯,而取者益之他水,沿路转以市人,老疾饮之,多至危笃。昨点两浙、福建百姓渡江者,日三五十人。臣于蒜山渡已加捉搦。若不绝其根本,终无益黎甿。昔吴时有圣水,宋、齐有圣火,事皆妖妄,古人所非。乞下本道观察使令狐楚,速令填塞,以绝妖源。”从之。(《旧唐书》第14册卷174《李德裕传》第4516页)
时毫州浮屠诡言水可愈疾,号曰:“圣水”,转相流闻,南方之人,率十户僦一人使往汲。既行若饮,病者不敢近荤血,危老之人率多死。而水斗三十千,取者益之他水汲转鬻于道,互相欺訹,往者日数十百人。德裕严勒津逻捕绝之。且言:“昔吴有圣水,宋、齐有圣火,皆本妖祥,古人所禁。请下观察使令狐楚填塞,以绝妄源。”从之。(《新唐书》第17册卷180《李德裕传》第5330页)
以上所引三段文字,事同而文异。史书书面色彩较浓,多有官方语言,体现政府治理国家不同儿戏的道理。李德裕评介圣水事见于奏言。《唐语林》记述了李德裕用何种方法证明迷信之不可信,用事实而不是用“昔吴有圣水,宋、齐有圣火,皆本妖祥,古人所禁”这些抽象的道理、遥远的事例来证明僧人为了敛财而假言有能治百病的圣水是不存在的。《唐语林》114条,“宝历中”叙明事情发生的时间,“毫州出圣水,服之愈宿疾,亦无一差者”,圣水确实“治好了”某些人的病所以才有轰动效应:“自洛已来及江西数十郡(相当于一名医生的医术在洛阳、南昌、九江等十来个大中城市出名,又如传销因骗财而被取缔),人争视金货衣服以饮焉,获利千万。”神仙之说不可信,江湖药方则形形色色,但“圣水”能治百病,天下就没有死人。自言寿命长达两百岁者,或许有,不过五十亿人中能有几个?李德裕以荒谬对荒谬,以毒攻毒,甚佳。《世说新语》少有此类记载,然而肯干实事者终有可取之处,可赞之事,所谓“不解事仆射”戴至德,不是真的不解事:
戴在职无异迹,当朝似不能言者。及薨,高宗叹曰:“自吾丧至德,无复闻谠言。在时,事有不是者,未尝放过。”因索其前后所陈章奏,阅而流涕,朝延始重之。(426条)
韦温迁右丞。文宗时,姚勖按大狱,帝以为能,擢职方员外郎。温上言:“郎官清选,不可赏能吏。”帝问故,杨嗣复对曰:“勖,名臣后,治行无疵。若吏才干而不入清选,他日孰肯当剧事者?此衰晋风,不可以法。(862条)
杨嗣复是唐文宗时重臣,唐文宗把政治大权交到他手中草药。杨嗣复认为姚勖是名臣之后,治行无疵(德也),吏才干(才干亦佳),姚勖不入清选,唐代以后遇剧事谁来承担起天下兴亡的责任?“此衰晋风,不可以法”,治理国家的官吏,德才但求能治国,其它不问,是简单有效却难持之以恒的办法,却不是做不到的办法。总之,以上所引的李德裕、戴至德、杨嗣复条文,既有史料价值,又有微小的文学价值。
注释:
①[五代·后晋]刘昫.旧唐书(第1册)玄宗本纪.中华书局,1975.
②胡可辛.中唐政治与文学.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0.
③卞孝萱.唐代小说与政治.上海古籍出版社:中华文史论丛,1985,(1).
参考文献:
[1][宋]王谠,周勋初校证.唐语林校证.北京:中华书局,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