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是日本人的祖先吗?【转】 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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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和日本,一衣带水,隔海相望。然而,近年来围绕着对历史问题的认识和争论，两国之间虽地理位置相近，心理距离却愈加遥远。每逢与朋友闲聊神侃,论及中日关系,除了“钓鱼岛”、“靖国神社”等热点外，也有一个例外,这就是常有人提及“苗族是日本人的祖先”这个话题。此说果真实有其事，抑或是以谬传谬?笔者过去也关心过这一问题,其后在日留学,就此也进行过追踪。在此，欲就这一传言的来龙去脉作若干介绍与分析，以飨读者。

“苗族祖先论”的缘起

首先，要说明的是，有关“苗族是日本人的祖先”的说法，的确不是空穴来风。80年代初期，刚刚实行了改革开放政策，大多数国人对“外国人”尚还陌生的时候，就有不少日本人来到贵州访问。其中尤其是号称世界苗族大本营的的黔东南地区,来访者的日本人尤多。这时,恰好笔者在大学选修日语，家父是州外办负责人，每逢假期返家,为练习口语，有机会就参与一些外事活动,因此也结识了不少来访的日本客人。

这些来访的日本人，多是从事文化人类学和民俗学研究的一些学者。他们对少数民族社会，尤其是苗族社会的兴趣，主要是集中在口头传承、风俗礼仪、节日信仰等方面。而最初提出“苗族是日本人的祖先”，即是这些来自日本的学者。例如：1983年，笔者参加在凯里县的州政府招待所召开的与日本学者的一次座谈会上，亲自耳闻了来访的某日本学者一席发言。他认为：古代苗族是居住在东方，距大海不远，其中可能就一部分苗族渡海到日本，所以现今在日本还留下一些风俗习惯与苗族相似。有的日本学者到苗寨调查之际，甚至公开说出了：“苗族是我们日本人的祖先！”这句话。作为依据，他们具体提出苗族与日本人之间的类似之处：干栏式建筑、水稻耕作、斗牛、穿草鞋、打年糕习俗等等。

改革开放初期，“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国人对于外国是陌生、戒备与憧憬兼而有之。。贵州省自1902年著名的人类学家鸟居龙藏对贵州苗族的调查以来，基本上和日本的交流是一直处于隔绝的状况中。因而，这些日本人来到贵州后，一下道出“苗族是日本人的祖先”这句话。许多人，尤其包括笔者在内的苗族同胞们，惊愕之余而暗中窃喜：堂堂经济强国的日本、富得流油的大和民族，竟然屈尊来认我常年蜇伏深山的苗胞为“祖宗”，每想及此，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便油然而生。

“照叶树林文化圈”与苗族

自近代以来，日本在亚洲肆虐近百年，积恶成魔，为世所垢言。另一方面，日本人的严谨与精细，却也常为人所称道。然而，“苗族是日本人的祖先”，即使出于日本学者之口，也不免过于惊世骇俗，难怪多年来一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那么，它究竟根据是什么？这就需要对其相关的学术背景稍加诠释。这就是所谓的“照叶树林文化圈”学说。

70年代以后，日本人类学家提出了一个叫做“照叶树林文化圈”理论假设，引起了日本学术界的广泛注意。

所谓的“照叶树林”，中文即“常绿阔叶林”之意。而“文化圈”则最初是西方人类学家们提出的概念。他们认为：许多民族的文化，在一定的时空范围内，都有着一个由中心向边缘的影响和传播的过程。而“照叶树林文化圈”学说，指的是从日本、中国华南以至于东南亚的这一“月牙弧形”的常绿阔叶林生长地带，以主食大米和水稻耕种为中心形成的文化相似性以及继承和传播关系。

在这之前，日本学者在对自身民族起源问题的探讨中，曾提出过日本民族是一个“复合民族”的观点。他们认为，远古时期日本民族主要系由两部分人组成：一部分是从中国南部、东南亚包括南洋一带，顺着太平洋上的一股称之为“黑潮”暖流到达日本列岛。另一部分则是从西伯利亚、中国东北部经朝鲜半岛，穿过对马海峡抵达日本。一些日本学者因而自翊为“骑马民族”，认为日本人继承了游牧民族的刚性、强悍的血性。

而“照叶树林文化圈”论的提出，则使得日本学者在探讨日本的南部文化源流问题时，更进一步具象化。换句话说，日本人在对自身民族文化源流的追溯过程中，以“水稻耕作”派生出来的一系列文化现象为中心，将中国南方，尤其是西南少数民族地区视为自身文化起源的发祥地之一。

在近代以前，“苗族”曾经是一个泛称，包括了中国南方几乎所有的非汉民族在内。进入近代以后，苗族被视为中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在一百多年前，就引起了日本学者的关注。因此，改革开放以后，苗族当然也成为日本学者首先关注的对象之一。

苗族是日本人的祖先吗?

然而，我们知道，文化传播与民族源流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我们吃着美国的肯特鸡，跳着非洲的迪斯科，也未必就可以说明我们的祖宗是美国人和非洲人。

上述对于文化源流的推论、假设与研究，和“苗族是不是日本人的祖先”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问题，很难混为一谈。因为，要证明“苗族是不是日本人的祖先”，就不是文化上泛泛而谈的问题，需要有明确的证据才能下结论，而至今，我们根本看不到任何有关苗族迁徙到日本的史料或其他证据。

对于上述说法，笔者在日留学期间也曾留心过。奇怪的是，这些在贵州搞过调查的日本学者，在他们返回日本后发表的

论文或出版物中，基本上是就事论事，迄今为止，我们根本看不到任何有关“苗族是日本的祖先”的片段只语。

于是，疑问就凸现出来：为什么这些日本学者来到贵州，宣称“苗族是日本人的祖先”，而回到日本，就只字不提？看似荒诞，的确荒诞！一头冷，一头热，让我们自醉了多少年。

宽而谅之，只能这么说，因当时国人对外国人大多抱着戒备心理，日本人提出“苗族是日本人的祖先”，等于是先把观点亮出来，强调“中日友好”，套个近乎，以缩短感情距离，便于调查工作能顺利展开。这种现象不仅在苗族地区，在其他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也常听到日本学者说“某某族是日本人祖先”的传闻。

严而责之，从科学的态度出发，这则是一种不严肃的功利行为，将“假设”当“事实”误导民众，带来了一些不好的影响。比如我们的一些人，也开始“研究”苗族何时登陆日本；1996年，在一个苗寨搞调查时，笔者甚至听到一位村民叙述他们祖先如何迁到日本的“民间传说”，这种现象就不能不让人忧虑了。

综上所述，流传多年的“苗族是日本人的祖先”的说法，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事实根据的。此种论调，如果停留在学术层次上还没什么。然而，鉴于历史上日本在亚洲扩张侵略的事实，假如有那么一天，这种说法一旦上升到政治层面，在中日关系充满了变数的未来，就有可能导致在政治上被利用的可能和危险。我们在致力维护两国人民友好关系的同时，不能不未雨绸缪，加以警惕，此说该休矣！

杨志强

贵州大学人文学院人类学研究所 教授

贵州大学人文学院日本研究所 所长

日本东京大学综合文化研究科 博士

日本国学术振兴会 外国人特别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