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宁之“花”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4-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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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宁之“花”

杨筱君

◆杨筱君山东省邹平县邹平一中256200

《婴宁》是《聊斋志异》中的名篇,那个不知愁的“山野”少女捕获了多少读者的心。以往人们只是关注婴宁的人物形象塑造,往往忽略了文本的一些细节。而“花”作为作品的一个重要媒介,在文章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花”在短短的文本中出现了23次,分别有梅花、桃花、杏花、海棠、碧桃、山花等,色彩缤纷,令人目不暇接。而这些花的出现也起到了不同的作用,下面分别加以分析:

一、对人物形象的作用

婴宁是蒲松龄笔下美的化身,荣华绝代。看她的出场:“有女郎携婢,拈梅花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生注目不移,竟忘顾忌。”梅花自古以来就有“花之魁”、“霜雪美人”之称,象征玉骨冰心、圣洁高雅。柳宗元在《龙城录》中曾记载:“隋开元中,赵师雄迁罗浮。一日天寒日暮,在醉醒间,因憩仆车于松林间酒肆旁舍,见一女人,淡妆素服。与语,但觉芳香袭人。至酒家共饮,有绿衣童子,笑歌戏舞。师雄醉寐,久之东方已白,起视,乃在大梅花树下。”用一个近乎神话故事的事迹讲了梅花与美人之间的关系,让梅之娇艳大放光彩。而蒲松龄此处没有用过多笔墨写婴宁外貌之美,仅仅用拈梅一枝、容华绝代来形容,以花衬人,笔墨简省但让人过目不忘,见之忘俗。所以,王子服才会“注目不移,竟忘顾忌”,才会有后来的故事。

婴宁是蒲松龄笔下笑的化身,天真烂漫,作者甚至用“笑矣乎”这种花来代指她。那她这种性格的形成和她生活的环境不无关系。她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中,山中丛花乱树,门前皆丝柳,墙内桃杏尤繁,间以修竹、野鸟格磔其中。门内白石砌路,夹道红花片片堕阶上;曲折而西,又启一关,豆棚花架满庭中。入舍,粉壁光明如镜,墙外海棠枝朵,探入室中。至舍后,细草铺毡,杨花糁径;有草舍三楹,花木四合其所。这种鸟语花香的环境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其中之人才会纯真烂漫。清代抗英民族英雄兼评论家但明伦曾说:“未见其人,而先见其里落之花,见其门前之花,则野鸟格磔中,则早有含笑拈花人矣。”

婴宁也是蒲松龄笔下聪慧的化身,甚至狡黠。当王子服找到婴宁并把珍藏的袖中梅花给她看时,婴宁的回答让人忍俊不禁。初读似乎憨态可掬,实则表现了她聪慧过人。女曰:“此大细事。至戚何所靳惜?待郎行时,园中花,当唤老奴来,折一巨捆负送之。”生曰:“妹子痴耶?”女曰:“何便是痴?”生曰:“我非爱花,爱拈花之人耳。”女曰:“葭莩之情,爱何待言。”生曰:“我所谓爱,非瓜葛之爱,乃夫妻之爱。”女曰:“有以异乎?”曰:“夜共枕席耳。”女俯思良久,曰:“我不惯与生人睡。”看似不谙世事,实则用花来试探王子服,让王子服表达心迹。婴宁要的是真正的爱,而不是蜻蜓点水的葭莩之情。

二、对情节的作用

从婴宁和王子服相识到结亲的过程中,有三种花起到了暗示情节发展的作用。

1.梅花生情。梅花是早春的象征,也是万物新生的标志之一。用梅花作为故事的开端,自有其深意。另外古人还有“折梅赠远”的风俗,折梅相赠成为表达友情、爱情的标志。《红楼梦》中妙玉赠梅于宝玉,即是情感的含蓄表达。而本文开头,婴宁把梅花故意遗落地上,笑语而去,让王子服拾花怅然,神魂丧失,以为女子有情于他,以致醮禳益剧,肌革锐减,害起了相思病。“梅”,“媒”也。一枝梅花如同一条红线,牵动了两人的情思,为王子服山中寻人做了铺垫。

2.杏花含情。杏花是仲春的标志,“红杏枝头春意闹”,生机勃勃,也暗示了感情的进一步发展。唐代吴融有“独照影时临水畔,最含情处出墙头”,宋代陆游有“杨柳不遮春色断,一枝红杏出墙头”,宋代叶绍翁有“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元代元好问也有“杏花墙外一枝横,半面宫装出晓晴”。这些诗句,不仅让人感受到杏花的美丽妖娆,更感受到她盛开时浓烈的生命活力。王子服在山中再次见到婴宁时,她“执杏花一朵,俯首自簪。举头见生,遂不复簪,含笑拈花而入”。“杏”,“幸”也。杏花的出现预示着幸福的来临、感情的升温。

3.碧桃定情。桃花的花期比杏花晚,所以婴宁会问碧桃开未开。桃花盛开则意味着爱情的来临。《诗经·桃夭》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春天桃花盛开,又是男女青年结婚的极好季节。《易》曰:“春桃生花,季女宜家。”宋朱熹《诗集传》曰:“周礼,仲春令会男女。然则桃之有华,正婚姻之时也。”此处出现桃花,说明婴宁和王子服婚姻将近,预示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满结局。

三、对神异色彩的作用

《聊斋志异》是具有神话色彩的短篇小说集,而《婴宁》也显示了这种特色,其中“花”的作用功不可没。

首先,暗示情节发展的三种花都是婴宁所拿、所佩戴、所说的,乍看无心实则有意,显示了作为狐仙的特异性。其次,文本开端山中之景是何等明媚,花团锦簇,但是当人们惊异于婴宁的与众不同,再次寻访她的村所庐舍时,“山花零落而已”,“姑葬处仿佛不远,然坟垅湮没,莫可辨识,诧叹而返”,此细节再次增加了婴宁来历的神秘性。

神话色彩最明显的细节是西人子的遭遇。“庭后有木香一架,故邻西家,女每攀登其上,摘供簪玩。”西人子见之,凝注倾倒。想要调戏她,最后暴卒而亡。因花而起,女子变枯木,巨蝎致人亡,奇异之处令人目瞪口呆,而“花架”在此处的作用不言自明。

由上可见,婴宁之“花”是何等娇艳,对人物形象的刻画、对情节的展开、对神异色彩的显现都起到了不可代替的作用。蒲松龄用如椽巨笔,在细微处匠心独运,将自己的人生理想艺术化,成就了文学史上的一朵不可替代的“奇异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