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雪夜

王一帆

新年将至，丰镇上早已呈现出一片过年的气象来。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鞭炮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花味。北风吹拂着两间低矮的楼房，似乎要坍圮般。杨妈已经坐在屋檐下，两只通红微肿的手浸在水里，拔着猪蹄上的毛——这是年底请财神的供品。丰镇有许多特别的讲究，像拜神得先男的拜，再女的拜，拜完后，得烧“荷花缸”与元宝，这是念佛老太太用纸折成的。

寒风吹进两扇裂了缝的窗户，呜呜地响，冻得杨老太太坐在“火冲”旁边打哆嗦，她是个善女人，吃素多年，上完香，捧着一只大纸盒，里面装满了叠叠的锡纸，坐在屋里念佛折元宝。恍惚间，楼梯上传来一阵“咯吱咯吱”旧木板的踩踏声。

“娘，我出去了。”老杨披上大衣，刚跨出门坎，冷风似刀刮在脸上，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杨老太听到老杨的声音，没抬眼，继续念佛。

“去哪里？”耳尖的杨妈站起身，泡得肿胀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皱着眉看着老杨。

“去玩玩。”老杨取下塞在耳朵上的烟，掏出打火机点着。

“真是晦气鬼跟上了，你还嫌昨天输得不够?”杨妈瞪着老杨，脸胀得红红的。

“一会儿就回来。”老杨避开杨妈的怒光，径自往外走。

“昨天亏了多少？老是输，看看，连老钱家都翻了新房子，你的两间旧楼屋都要倒了。娘，你也管管他。”杨妈哭丧着脸说。

“阿弥陀佛！跟他爹是一副德性，他爹在世时，也这样，老是赌。这就是命啊，劝不好，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就是我们的命。我也八十多岁了，活够了。阿弥陀佛……”

“娘，你老是‘命命命’的，这死鬼跟咱家的这点钱过不去，昨天又输了……本早就能翻新房，我真是瞎眼了，嫁给了这死鬼。”杨妈哭丧着脸，有些绝望，叹了口气，眼圈都红了。

“我也八十多岁了，活够了，活够了。眼一闭就不管了，阿弥陀佛……”杨老太虽然高寿，但筋骨还好，说起话来还很抖擞。

杨妈正要回话，见小杨嘴里吐着烟走进来。

杨妈夺过烟，踩在地上，不禁将怒气全转移到小杨身上来。

“烟哪来的，谁叫你抽烟？”

“与同学打赌赢来的。”“啪！”杨妈一巴掌打在了小杨身上。

“没出息，跟你爸一副德性！没出息啊，连高中都考不上，这下好了去职校学会抽烟了！”杨妈似乎绝望了。

“还小呢，打不得的，阿弥陀佛，我也八十多岁了，活够了。”说完杨老太拉了小杨往里走。

“和爹一副德性，小小年纪竟抽起烟来，小赌变大赌，没出息……看看人家都翻了新房子，咱的两间旧楼屋都要被风吹倒了。”

杨妈红着脸走出去继续拔猪蹄上的毛。天空中真下起了雪，风吹着瓦檐上的荒草无助地抖着，雪花夹杂着屋里飘出的念佛声在风中飘荡着。

入夜时分，地上已是雪白一片，寒风却依旧不减，吹着雪花在空中乱舞着。杨妈摆好了供品，一只猪蹄放在八仙桌的中央，旁边依次摆放着六盘水果与十只酒盅。杨老太捧出两只荷花缸和一大袋金银元宝。小杨也走到了客厅里，杨妈望着整整齐齐的供品，脸上露出了喜色，抬头看了眼时钟却又变了脸色。

“时辰都快到了，这家伙还不归来，是不是又……！”

呼啸的北风在庭院里直打卷，在昏暗的路灯下一个人影摇摇晃晃走来。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风中乱抖着，打在那人影上面。

“这死鬼又输光喝醉酒呵！”杨妈绝望地看着他。

老杨踉踉跄跄地跨进门，一身酒味。

“今……今天手气好，昨天的都……都赢回来了。那做庄的真傻，嘿，最后一……一局啊，呵呵……这赢的滋味可真好。”老杨吞吞吐吐地嚷嚷着，从口袋里掏出许多红色的东西来，在杨妈眼前晃了晃，杨妈一把夺过，瞧了瞧，立刻塞在了裤袋里，嘴角微微向上扬，似乎想笑，但看了一眼老杨立刻又双手插着细腰装出一副怒容来。

“请财神的时辰都要过了，快去点蜡烛。”

老杨顿时酒醒了一半，点燃蜡烛，寒风吹进大开的大门，蜡烛的火焰晃晃悠悠，忽明忽暗，老杨握着香朝大门口拜了拜。口中喃喃地说：“财神爷爷啊，保佑我明年发大财，保佑手气好，嘿嘿，准是全通吃……请财神爷爷告诉我发财的办法啊，明年有了钱就翻新房子。”

听到新房子三个字，杨妈又火起来，竖起食指指着老杨的鼻孔说：“翻新房，翻新房，你就这样说，都快二十年了！”

轮到小杨拜，小杨也许了个愿：“保佑我明年有钱花，要有像爸爸一样的好手气。”

等到杨妈拜完，杨老太太恭敬地捧着荷花缸放到门口铺好的稻草上，杨妈拎着金银元宝，放在了荷花缸上，老杨点着火，风很大，吹拂着火焰直往上窜，愈燃愈烈。四个人围着火，双手合十虔诚地像火焰拜着。

“愿财神爷爷告诉我们发财致富的办法啊，财神爷爷保佑我们明年就翻新房子。”

“财源滚滚……”

纸灰随着打卷的寒风在空中飘荡着越来越高，似乎要去通知神灵前来享受这美味的猪蹄和金银元宝。

火渐渐的黯淡下去，虽然寒风吹着让人瑟瑟发抖，但杨老太太和杨妈脸上显现出红晕的喜色来，满足地看着最后一粒火星在风中熄灭。这将带给她们无限的保佑和幸福，还有那发财致富的答案与来年的新房子。

(作者单位：浙江绍兴鲁迅中学高三(12)班31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