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自从”

说“自从”

李千驹朴美玉

李千驹北京邮电大学民族教育学院

朴美玉北京青年政治学院

【摘要】“自从”多领起小句或动词性结构，在句中行使着一定的篇章功能。句子“自从A（小句状态），B”中A事件与B事件之间可能只表示时间的先后，但更多地体现出因果关联。宽式结构及相应的句式更利于凸显事件的前因后果。

【关键词】自从篇章功能事件的因果宽式结构

【中图分类号】H14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4810（2010）12－0009－03

一引言

关于“自从”一词的性质和用法语言学界议论不多，王自强（1983）把“自从”定性为介词，认为它表示时间的开始，常常同“以来”、“以后”配合使用，强调某一情况从那个时候开始，或者从某一事件之后开始。李晓琪等（2003）对“自从”一词的界定为：自从，介词，所构成的介词结构，只用来表示时间的起点。李媚（2006）认为，根据袁毓林提出的原型范畴化理论，“自从”既不是介词类的典型成员，也不是连词类的典型成员，它处在这两类词的边缘部分。黄忠胜（2007）则明确指出：“自从”一词不仅可以作为介词，表示时间的起点，而且还可以作为连词表因果关系。笔者认为，把“自从”纯粹定性为介词，只表时间起点的看法有失偏颇，对大量语言事实难以作出合理的解释，相对而言，认识到“自从”也可作连词的观点对语言事实更有说服力。本文拟以北京大学语言研究中心现代汉语语料库中的前2000例“自从”句（删除重复及残次语料所得）为语料，从“自从”的成句概况和“自从”句句间关系两个方面来对“自从”充当连词的意义和用法做进一步的探讨，以期对与该词相关的语言现象有一个更为全面且客观的认识。

二“自从”的成句概况

1．“自从”成句的基本格式

“自从”一词可参与成句，其基本格式为“自从A，B”。

A为“自从”领起的句法成分，它既可以是名词性结构，也可以是动词性结构，甚至可以是完整的小句。B为与前者相关联的句子。请看示例：

（1）［自从］本世纪20年代以后，世界性环境污染威胁着人类的安全。

（2）［自从］2000年3月6日之后，在NBA所有的比赛中，还没有哪个球员个人单场得分超过60分。

例（1）（2）中A为表时间的名词性结构。

（3）［自从］黄巾起义后，各州各郡，都拥有一支人马。

（4）［自从］悉尼奥运会后，中国运动员在国际大型综合运动会上还没有发生过兴奋剂问题。

例（3）（4）中A为表事件的名词性结构。

（5）［自从］人类出现之时起，人们便一刻也离不开生物。

（6）［自从］我将两个装有“北京人”化石的箱子送到博文办公室那天起，就再也没有见过它了。

例（5）（6）中的A是由定中结构所形成的复杂名词性结构。

（7）［自从］实行家庭承包经营的大包干之后，中国农村的改革就一直没有间断过。

（8）［自从］有了交换，谷帛就是重要的一般等价物，起着货币媒介作用。

例（7）（8）中A为动宾结构。

（9）［自从］她怀了舍利子后，再辩论时，哥哥反而失败了，总辩不过她。

（10）［自从］蒸汽机出现后，就有人设想用蒸汽机带动明轮，推动船只行驶。

例（9）（10）中A为完整的小句。

笔者认为，A的构成直接影响到“自从”一词在句子中的地位和作用，传统的看法只将“自从”看成介词，实际上是只看到了名词性结构的A而忽视了动词性结构的A，或者是单纯从语义出发执意用动词名词化的观点来解释A，而笔者通过对北京大学语言研究中心语料库中的2000例“自从”句的考察发现：“自从”后接名词性结构A的句例只有169句，仅占总句例的8%，而后接小句或动词性结构（往往可看成蒙后省略了主语，因此也可以视为小句）的句例则高达1831句，占总句例的92%。可见，是有必要对“自从”一词在句中的性质和作用重新作一番讨论了。

2．“自从”在句中的位置

“自从”参与成句，从“自从”所处的位置来看，可分为以下三种情况：

第一，位于句首。这是最常见的一种情况，以上列举的实例均属此类，故在此不再赘述。

第二，位于主语之后。当A句的主语和B句的主语一致时，常常把“自从”置于A句的主语之后，如：

（11）广东省交通集团［自从］2000年6月成立以来，已完成20余个总计1300多公里的高速公路建设任务。

（12）人类［自从］开始采金以来，共生产了近11万吨黄金。当然，这种情况下如将主语移至“自从”之后也未尝不可，如例（11）（12）可变换成：

（11’）［自从］广东省交通集团2000年6月成立以来，已完成20余个总计1300多公里的高速公路建设任务。

（12’）［自从］人类开始采金以来，共生产了近11万吨黄金。第三，位于单句谓语之后。除了上述两种情况，“自从”有时还会出现在单句的谓语动词之后，如：

（13）这是［自从］去年11月迈阿密会议以来美洲国家召开的第二次部长级会议。

（14）亨特汽车公司正在研发的新技术，可望解决这个［自从］汽车诞生以来就一直困扰司机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自从”所领起的结构只充当了句中某一句法成分的修饰语，而与全局无关，“自从”的位置也不可随意移动。涉及篇章功能的“自从”属于前两种情况，下文将就此展开讨论。

三“自从”句句间关系考察

对于“自从A，B”，我们认为，如果A为小句或A是主语蒙后省的动词性结构（为方便讨论，我们下文将其统称为“小句状态的A”），“自从”就必定发挥其篇章功能，A（包括主语位于“自从”前的情况）和B之间就必然存在一定的篇章关系。此节所讨论的“自从”句句间关系就是指小句状态的A和B之间的句法语义关系。

1．时间的先后和事件的因果

马克思主义哲学告诉我们：任何事物都是在一定联系中存在和发展的，联系具有客观性、普遍性和多样性等特点。因此，“自从A，B”格式中的A若言及某一事件，它必定与B事件发生一定的逻辑联系。由于“自从”一词所标示的时间起点的意义，所以从两事件发生的时间上的先后来说，一定是A事件先于B事件发生，即从语义上来说，A、B两事件一定具有时间上的先后联系。而进一步从联系多样性的角度来看，A事件如果是B事件发生的一个直接的或间接的原因，那么我们就可以认为两事件之间具有因果联系。

通过对语言实例的考察，我们认为，“自从A，B”中事件A与B之间的语义关系可大致分为以下三种：第一，单纯的时间先后关系。如果A事件只是B事件发生或延续的一个时间起点，且A和B描述的事件没有因果关系，那么我们认为A和B之间只存在单纯的时间关系。A和B之间只有时间关系的句子常常可变换为“自从＋（s）＋vp＋的＋时候/那时/那一刻＋起/开始，B”，如：

（15）［自从］上次分手后，我们一直没有联系过。例（15）中的A“（我们）上次分手”只是B“我们一直没有联系过”的时间上的起点，句子可变换为：（15’）自从上次分手的那一刻/那时起，我们一直没有联系过。结构“（s）＋vp＋的＋时候/那时/那一刻＋起/开始”的强时间性决定了A和B之间的强时间关系。

第二，即时相关关系。“自从A，B”格式中有一种特殊情况，它出现的语义背景如下：

a．甲现象/情况出现或发生；

b．乙现象/情况随即发生或改变。

这一语义背景下的A（蕴含a意的句子），其表时间起点的意义已明显淡化，从A和B的句间关系来看，全句侧重表达的是它们之间的即时相关性，即A和B是两连贯的动作，B紧跟着A发生了。这样的句子常常可变换为表连贯关系的“一⋯⋯就”句式或句中明确包含该句式，如：

（16）［自从］剧团解散，他就下海做起服装生意，目前还当了老板。

（17）［自从］一建省，海南就成立了只有26个厅的省级行政机构，并直接领导下属19个市县，中间不设地级机构。例（16）可变换为：

（16’）剧团一解散，他就下海做起服装生意，目前还当了老板。

例（17）句中直接包含了“一⋯⋯就”句式。

第三，因果关系。如果“自从”出现在以下语义背景下，我们认为A和B之间存在因果关系：

a．甲情况/事物发生或出现了；

b．甲情况/事物具有某功能或能发挥某方面的影响力；

c．乙情况/事物发生或出现了。

上述abc表达的是三层意思，“自从”用在说明a意的句子里。这三层意思在实际的语用表达时往往省略b，而只使用“自从A，B”格式来表达全部三层意思。这种情况下，我们有理由认为b已作为一个已知信息蕴含在了a中，即格式“自从A，B”中的A包含了a和b所表达的意思。如：

（18）［自从］新颖洗涤剂——加酶洗衣粉问世，人们再也不用为衣服沾上各种污渍烦恼了。

（19）太和县［自从］搞了农村税费的改革，只用了半年时间，便一举创下这个县建国四十五年以来最大的一个奇迹。

（20）有的同学过去从来不干家务，［自从］参加了这项活动，不但爱干家务，而且懂得了关心他人，学到了尊老的美德。以例（18）来说，它完整的因果表达链应是：新颖洗涤剂——加酶洗衣粉问世了，新颖洗涤剂——加酶洗衣粉是一种洗涤效果非常强的洗衣粉，所以人们再也不用为衣服上沾有各种污渍烦恼了。虽然句子“新颖洗涤剂——加酶洗衣粉是一种洗涤效果非常强的洗衣粉”在语用表达时未出现，但它已隐含在了小句状态的A中，因此，我们认为在这种语义背景下，A和B之间的时间关系已进一步淡化，两者间所隐含的因果关系已渐趋清晰。这一语义背景下的句子还常常可以直接变换成由因果连词“由于/因为⋯⋯（所以）”连接的因果复句。如：

（18’）由于新颖洗涤剂——加酶洗衣粉问世了，人们再也不用为衣服沾上各种污渍烦恼了。

（19’）由于太和县搞了农村税费的改革，所以只用了半年时间，便一举创下这个县建国四十五年以来最大的一个奇迹。

（20’）有的同学过去从来不干家务，由于参加了这项活动，不但爱干家务，而且懂得了关心他人，学到尊老的美德。也正因它能做这种变换，我们认为这种情况下的A和B具有因果关系。当然，上述句式有的还可以变换为“一⋯⋯就”格式，如：

（18”）新颖洗涤剂——加酶洗衣粉一问世，人们再也不用为衣服沾上各种污渍烦恼了。

这说明这一语义背景下出现的A和B，除了具有因果关系外，也不排除它们之间的即时相关性。

2．严式结构和宽式结构

“自从”在成句时常与“以后”、“以前”等时间词搭配使用，但有时也会出现无上述时间词搭配使用的情况。为方便讨论，本文将前者称为严式结构，后者称为宽式结构。就笔者所掌握的2000语料来说，宽式结构有270例，约占13.5%。

本文认为，与严式结构相比，宽式结构更利于凸显事件的因果关联。请看示例：

（21）［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就有九年荒。

（22）［自从］有了那个家，老婆就不用跟我跑到这来风吹日晒了。虽然也可以变换为严式结构，即：

（21’）［自从］出了个朱皇帝以后，十年就有九年荒。

（22’）［自从］有了那个家之后，老婆就不用跟我跑到这来风吹日晒了。

但显然，严式结构的句子由于有时间词添加其后，其表时间起点的意义得以加强，因而使前后句子的因果关联明显减弱了。另外，宽式结构凸显因果的特征还与以下句式密切相关：自从＋（NP）＋V＋了＋NP，...就/便...，如：

（23）［自从］认识了她，他的命运就有了新的转折。

（24）［自从］有了人类，就有了文化。

据调查，宽式结构的270个句例中，属于此句式的就有205例，约占76%，足见这一句式和表义特征之间存在着很强的相关性。原因何在？这是因为上述句式中的“了”表示“变化发展”义，而我们知道，某一事物的变化发展往往是相关事物变化发展的原因。这样，以这一句式为里、以宽式结构为表就使得因果关系的成立更为自然。

四总结

“自从”在语言使用中多用来引领小句或动词性结构，笔者认为，在这一成句形态中，“自从”一词在句中行使着一定的篇章联结功能。“自从”所领起的A事件和B事件之间大致存在着三种关系，即单纯的时间关系、即时相关关系和因果关系。“自从”所领小句有宽式和严式之分，宽式结构及“自从＋（NP）＋V＋了＋NP，......就/便......”句式在使用时更能凸显事件的因果关系。

参考文献

［1］王自强编著.现代汉语虚词用法小词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4

［2］北京大学中文系1955、1957级语言班.现代汉语虚词例释［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3］金立鑫.对外汉语教学虚词辨析——“自从”“从”“自”的区别（李媚著）［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4］黄忠胜.“自从”句的再认识［J］.语文知识，200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