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自寿图》与《陶谷赠词图》浅析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2-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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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自寿图》与《陶谷赠词图》浅析

寿玲

寿玲浙江师范大学美术学院321004

明武宗正德四年己巳(1509),唐寅四十岁。其年二月,唐写《自寿山水图》为自己祝寿。

是年唐寅刚刚入住桃花坞,画中唐寅自提:“鱼羹稻衲好终身,弹指流年到四旬;善亦懒为何况恶,富非所望不忧贫。僧房一局金滕着,野店三杯石冻春。”提拔中显示了唐寅定居桃花坞后对世事的厌倦和追求隐逸的心情。这种心情在画面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此图采用高远之法,画风清秀隽永,文人书卷气息浓厚。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中景的高山,此山及矾头石皆以斧劈皴法写出,并多采取后半段着墨、前半段留白的方式,使得山石颇具立体感,显示了唐寅对南宋画风的发展。细观画面,右边一条山泉蜿蜒流下,与后面远山的山泉遥相呼应,给人无限的遐想。相对山泉的是左边的小路,迤逦从后山一路走来,其间虽有山石树木以及云雾掩映,而小路绵延不断,体现着画家的良苦匠心。从山上流下的山泉分为两路流下,最终聚集于画面的前端,成为一条小溪。小溪流经屋宇之前的湍急,与近处树屋的宁静形成一种呼应。流水处,樵夫将欲渡河,居士屋中燕坐。过桥的樵夫,流动的水,最终把屋中之人安详洒脱的心情烘托得淋漓尽致。此种安排不禁使人拍案叫绝。

唐寅的这张《自寿图》是其后期的代表作品,其中所透露出的文人气息十分浓郁,但是其技法却显然借鉴了南宋的传统,尤其是对空间和真实感的追求方面,他秉承了宋人的优秀传统,画面布置也颇为符合郭熙所论及的做大堂的要求。郭熙的《林泉高致·山水训》中所说:“大山堂堂为众山之主,所以分布以项冈阜林壑,为远近大小之宗主也。其象若大君赫然当阳而辟奔走超会,无偃蹇背却止势也。长松亭亭,为众木之表,所以分布以次藤萝草木,为振擎依附之师帅也。其势若君子轩然得时而众小人为之役使,无凭陵愁挫之态也。”这种层次分明、追求视幻的风格,在唐寅画面中时有体现,而这种意识无疑与时人,尤其是元四家所追求的“逸笔草草,不求形似”等主张大异其趣。

唐寅与宋人以及他的老师周臣及师弟仇英也显然有着很大的区别。这种区别不仅体现在画面所体现出来的文人气息,更加表现在他对笔墨的自觉追求和有意运用之上。他似乎一直在寻找一条介于宋人模式与文人抒情模式之间的中间道路,似乎希望在宋人模式下,找到一条通往心灵的道路。

这种中间派的作风,在明朝中叶似乎没有受到过多的打击,但是到了明朝后期,随着董其昌南北宗论的提出,严格划分出文人画家与民间画工两大阵营,唐寅的这种做法显然无法归类,所以董老夫子“不语”似乎就在情理之中了。

唐寅的这种修正宋人图式,以烘托个人心志的做法,不仅体现在山水画之中,也同样体现在人物画中。

《陶谷赠词图》,画风细致工整,可谓唐氏人物画中的另一佳作。此图取材于历史故事:陶谷是北宋初年的大臣,一次出使小国南唐,态度十分傲慢,对南唐的李后主出言不逊。南唐君臣无法容忍他的这种态度,便设下圈套,派一名宫伎秦箬兰扮作卖唱女子到陶谷下榻的地方。那位白天一本正经、盛气凌人的陶谷晚上见到美丽温婉的秦箬兰之后,邪念萌动,又是曲意逢迎,又是赠词讨好。第二天李后主设宴招待陶谷,陶谷再一次摆出不可一世的样子,李后主手一挥,那名宫伎就怀抱琵琶出来献曲,歌词即是陶谷所赠。陶谷认出此女子就是昨晚那个卖唱的女子,顿时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这是一幅十分幽默辛辣的讽刺画。唐寅诗云:“一宿姻缘逆旅中,短词聊以识泥鸿。当时我作陶承旨,何必尊前脸发红。”唐寅利用这个典故,抨击了士大夫的虚伪,赞扬了宫伎的智慧。这幅画的布局、神、理、趣兼备,形神俱佳。

人物画最难做的就是人物的神情,所谓“传神写照”,写照易而传神难。此图把陶谷的尴尬神色与秦箬兰的悠闲自信描绘得曲尽其妙,可见作者的写真功力之深厚。唐寅对二者的氛围把握也十分值得玩味。画面中所出现的屏风、烛台、坐床等事物,暗示出这是一场夜宴,唐寅却匠心独运地把整个场景围绕在树石之间,这应该是不符合实际境况的,却增加了文人情趣,实为绝妙。按照史书的记载,夜宴中的人物绝不仅仅是陶谷和秦箬兰二人,但画面中却惟独出现二人,不仅把主要的故事情节把握得恰到好处,而且有力地烘托出了秦箬兰的功绩这一主题。

从史书上可以得知,整个事件的背后主导者实际是南唐的李后主,此君却没有在画面中出现,恰恰说明了画家主要想表达的并非是李后主,而是秦箬兰。作为一代才子,对文人士大夫却怀有蔑视之心,反而赞扬被士人所轻贱的妓女,此问题颇值得玩味。

唐寅对于妓女的态度,或许与其跌宕起伏、经历坎坷的一生息息相关。在古代妓女一直处于社会的底层,为世人所鄙夷,而唐寅自己的一生也一直处于荣耀、耻辱、放荡和漂泊之中,这些特点与妓女的身世有着颇多的相似性,所以在其笔下出现的妓女大多善良、勇敢与睿智。从这种视角重新来看这幅画,就会发现,唐寅在赞赏秦箬兰的背后,隐藏着的是其个人是对社会、人生的思考和评价。

无论是《自寿图》还是《陶谷赠词图》,都使我们看到,唐寅与其时代的文人士大夫不同,并没有一味纠缠于笔墨的玩味,而是在继承宋人写真传统中,走出了一条新路,一条同样能够表达文人士大夫情怀又与时人不同之路。当然,这其中既有继承也有反叛,或许还有这位才子对社会不公的一种反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