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岁圆梦

五十岁圆梦

安秋生

每个人都会在心中编织自己的梦想。有的梦想让人躁动一时便烟消云散，有的梦想则可能与自己相伴一生。

穿军装，挎钢枪，把火红的青春献给军营，对于我们这一代来说，是许多人共有的梦想。由于种种原因我未能如愿，但作为一个美丽的梦幻，走进军营的夙愿，还是深深植根于心底，一有机会便会蠢蠢欲动。

省作协的“散文作家进军营”活动，给了我一次圆梦的机会。

还是在今年四月份，在邯郸，省作协各艺委会换届的会议上，散文艺委会主任梅洁大姐告诉我，打算组织一次“散文作家进军营”采风，体验军营生活，同时为2008年河北散文排行榜作品颁奖，问我有没有时间参加，——大姐知道我现在公务较多，在涉及时间的安排上总是以征询的口气和我商量。我几乎不假思索，便语气恳切地说一定参加！大姐大约不会知道，她的几句话，已使我的脑海里迅速闪现出军营生活的一个个镜头，那是我神往已久的。对于这次军营之行，我有几分激动，甚至有几分急迫。

七月三日，我驱车将近二百公里，赶到省作协，又在省作协换乘大巴，和二十多个作家一起，驶向位于省会以南的石家庄某部教练团。作家们在车上又说又笑，我却在注意着路两旁的景物，留心记下途中的事情，心里想象着到达军营后我们可能受到的礼遇。

在一系列的向南、向东、向南疾驶之后，我们的大巴调转车头朝西，便停在了军营门口，进入我们视野的首先是四位威严的哨兵。哨兵上前示意我们的车辆停下，要求我们的带队人员同部队首长电话联系。哨兵们神态庄重，一副公事公办一丝不苟的表情，不仅对男作家的自报家门不置可否，对女作家们的嘻嘻哈哈，他们居然也没反应。简简单单的事情，让我不禁对年轻的他们心生敬意。

进入宽敞的营区大道，映入我们眼帘的是良好的植被，一棵棵参天的白杨树，一片片茂密的灌木丛，和成方成片的菜地。军营里吹着凉爽的风，小鸟仍然在欢快地歌唱，似乎让连日来的高温酷暑减弱了几分。而那一幅幅红色的横幅则使我们看到，他们也和地方一样在开展“科学发展观”学习实践活动，——这里并不是世外桃源。

部队官兵为我们腾出了营房，打扫得干干净净，房间里弥漫着灭蚊药的味道。到此时我也才真的知道，梅洁大姐为我们安排的是实实在在的军营生活：一个大房间，是光光的六张床铺，没有我们这些年出差早已习惯了的许多东西。选择靠近窗户的一张床占下，打量了一遍室内的陈设，便担心这样的条件作家们能否适应。我看到的是，作家们一个个面带喜色，连比我年长的张成起、丁吉槐两位老兄、梅洁大姐，也一样神态自若，我的心便踏实了许多，——我们既然来当兵，便没有了官衔，没有了年龄差别，我们要过几日真正的士兵生活了。

秘书长司敬雪通知我们去领服装，我们高高兴兴地去了。站在分发迷彩服的教官面前，我不禁哑然失笑，我意识到为自己挑选一套合体的衣服是多么困难，我虽然称不上大腹便便，但也是三尺有余的腰围，军营里哪会有这种体型的士兵呢？弄一套将军服或者军委主席服穿穿，或许还差不离。左挑右比，总算选到了相对宽松的T恤和勉强能够扣上的裤子，穿到身上一看，嚯，还真是年轻了不少，精神了不少！张成起、丁吉槐两位老兄虽然年长，但他们体型保持都很好，穿起军装来精神抖擞，果然像身着作训服的将军。梅洁大姐呢，有点像一位慈祥的老军医。

我们认识了我们的教官：田刚，一个面容清瘦身材挺拔的年轻军官，看面相，大约跟我的儿子年龄相当。从当晚开始，我们便在他的带领下生活训练。我们排成三列横队，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左转弯齐步走，到食堂去就餐。餐是分配好了的的份饭，四种菜一个汤，主食自取。这久违了的场面，使我恍惚回到了学生时代。

来到军营，我们就这样重新过起了规规矩矩的生活。“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我们是懂得的。起床，集合，早操，开会，包括熄灯睡觉，我们都以田刚教官的吹哨为令。奇怪的是，我们这些散漫已久的人居然能够很快适应这一切，哨声一响，大家迅速在门前集合列队，“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号子也喊得震天价响，仿佛喊出了我们的“军威”。按照教官的要求，我们在行进中还唱起了歌曲，“团结就是力量”，“学习雷锋好榜样”，虽不十分整齐，却也铿锵有力。作家们多数是“夜猫子”，我也是习惯了挑灯鏖战的“夜行者”，偶尔想早些休息，还往往适得其反，辗转反侧难得入眠。但在这里，哨声就是命令，听得哨响我们就关闭所有灯光，没有睡意也安安静静在床上躺着，居然很快进入了梦乡。蚊子在飞舞，呼呼转动的吊扇噪声也不小，居然都没有形成什么干扰，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当然明白，教官对我们这些“特殊”兵员的要求是宽松的，但我觉得，作家们的表现已是十分优秀和十二分不易了，我对自己的表现至少也打八十分。

来到军营，就懂得了这是年轻的世界，朝阳升起的地方。不止是田教官，这里所有的官兵都年轻，二十多岁，三十多岁，多好的人生季节呀！他们朝气蓬勃，他们才华横溢，他们揣着梦想来当兵，在军营挥洒自己的青春。在第二天的作家与官兵交流会上，我们认识了两个优秀士兵的代表。那个名叫刘海魁的小伙子，真是多才多艺，他演讲是高手，踢球是主力，都为教练团争得了荣誉。他还为我们表演了小品，幽默风趣，演得准确到位，赢得了一阵阵笑声和掌声，让我们感到军营真是锻炼人的地方，也是成全人的地方，有着广阔的用武之地。另一个士兵讲的是他默默无闻做好本职工作，甘愿流血流汗完成学院的保障任务，听来也十分让人感佩。部队是年轻人的天地，一茬茬走了，又一茬茬来了，绿色的营房永远是年轻的身姿和面容。我们今天来了，是晚到的“士兵”，但和年轻人扎在一堆，我们也感染了朝气，我们也蓦然年轻了。

来到军营，我们有机会仔细品味“奉献”一词的真正含义。石家庄某部教练团组建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却是一个有着光荣历史和传统的部队。在他们的荣誉室里我们看到，他们曾被命名为“爱民模范”部队。那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驻地农民打井，下井的农民因毒气而窒息，情况万分危急，教练团的官兵赶到了事故现场，救出了伤员，他们却有两名士兵献出了年轻的生命。站在烈士的遗像前，我屏息静气默致敬意，迷离的目光瞬间漂移到了历史的深处。在我们的共和国里，军队向来不是单纯执行军事任务的，他们不仅是国家安全的捍卫者，也是人民生命财产的保卫者，只要人民群众有危难，他们都会挺身而出，地震现场，洪涝灾区，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他们绿色的身影。教练团的官兵也曾多次圆满完成急难险重的任务，赢得了荣誉。军人就是“奉献”的代名词，军人的荣誉就来自于无私奉献。

在军营里，我们和部队官兵进行了多方面的交流。部队新型的装备使我们大开眼界，我为我们国家的军队现代化感到骄傲；官兵们的列队表演，使我们目睹了真正的军容军威，让我们肃然起敬；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内务管理，使我们这些过惯了邋遢日子的人汗颜。在军营的每时每刻里，我都为新一代最可爱的人深深感动着。

五十岁进军营，想想真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味道，当年苏东坡“左牵苍，右擎黄”，应和我们今日里“穿军装，挎钢枪”的心情近似吧？但是不知道苏东坡是否也做过从军之梦，所以也无从知道他一腔豪情的真实由来。而我，分明是揣着一个久远的梦想而来。当我恋恋不舍地告别军营的时候，我想这辈子自己是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士兵了，但有此军营三日，或许也算圆过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