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艺术节奏中的拖延

表演艺术节奏中的拖延

藏国清

表演艺术节奏中的拖延，是戏剧、电影、电视剧及某些曲艺等的编剧技巧之一。

拖延又叫“延宕”或“抑制”。所谓拖延，就是使戏剧矛盾拖着不立即解决，或反复折腾，令人焦急；或节外生枝，别出趣味；或欲擒故纵，欲扬先抑。

古人说：“文似观山不喜平”，说的就是曲折多变、跌宕多姿。金圣叹在其《第六才子书〈西厢记〉》卷之二中，将此法称之为“狮子滚绣球法”；顾仲彝在《编剧理论与技巧》中也说：“最有本领的剧作家，往往是懂得如何在奔腾澎湃的剧情发展中悬崖勒马，在风暴到来之前突然宁静，在悬崖绝壁之前豁然开朗，另辟天地；他有挽狂澜于既倒之力，又有拖住高潮不让它有一泻无余之势。”

拖延的技法很多，今略举数端，以供讨论。

其一是反复折腾。二人转艺人有一句艺谚：“折腾来，折腾去，反复折腾就是戏。”我国传统戏曲中反复折腾的戏很多，如《三上轿》、《三盖衣》、《三打陶三春》、《三打白骨精》等等，表面上看，都是相同或相近的情节重复三次，但实质上，正是通过这样的反复折腾，才写出了戏剧性，写出了人物个性，写出了人物情感。再如吉剧《包公赔情》，铡包勉的大事件只用暗场交代，主要笔墨用于三个回合的折腾：一杀、二训、三哭。不仅写出了冲突双方的互相折腾，而且写出了人物内心的“自我折腾”，大折腾中又包含着许多小折腾。

其二是新人新事介入。武侠小说中经常出现这样的情节：两个人打斗多时，马上要分出胜负之时，突然飞来一支镖或从树上跳下一个人，接着按下打斗二人不表，节外生枝地介绍起飞镖或来人。在许多戏剧中也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当某一个秘密眼看就要公开之时，忽然一阵敲门声、一串脚步声或电话铃声，打断了即将公开之事。在话剧《玩偶之家》里，核心秘密是八年前娜拉为救治丈夫海尔茂的病，瞒着海尔茂模仿她父亲的签字向人借钱，这一行为是触犯当时挪威法律的，所以娜拉害怕丈夫知道事实真相。当她的朋友克洛克斯泰马上要公布事实真相时，另一位女友林丹太太突然来访，于是使戏剧冲突暂时搁置起来。在京剧《红灯记》中，也屡用拖延之法：李玉和在粥棚已与磨刀师傅对上联络暗号，马上就要完成密电码的传送任务时，突然一阵摩托车声，日本宪兵队前来搜查，错过了时机。紧接着，因为王连举的叛变，特务又冒充磨刀人到李玉和家中来“接关系”，企图骗走密电码，年轻的铁梅差一点上当，幸亏李奶奶经验丰富，才化险为夷。

其三是中心事件出乎意外的发展。由元杂剧《赵氏孤儿》改编的同名京剧，就是一个成功的例证：中心事件是程婴救赵氏孤儿赵武，刚出宫门，即遇守门大将魏绛。闯此一关后，又遇二关：屠岸贾搜不到孤儿，下令三日内全城同龄儿童全部斩杀!待到程婴好不容易同好友公孙杵臼定下苦肉计：程献出自己亲儿，公孙前去“自首”，自以为闯过第二关时，屠岸贾又下令让程婴审问公孙杵臼，程婴忍受着内心的巨大痛苦闯过这第三关后，紧接着又是第四关：赵武居然认贼作父，成了屠岸贾的义子!赵氏孤儿的真实身份与命运，就这样一拖再拖，终于“拖”出许多好戏。

其四是人物性格不寻常的发展。由人物性格的犹豫、延宕、矛盾、苦闷、忧郁等等，造成戏剧情节的拖延。如莎翁名剧《哈姆莱特》，主人公哈姆莱特知道叔叔克劳狄斯与母亲乔特鲁德合谋害死自己的父亲，篡夺了王位，却迟迟下不了报仇雪恨的决心，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刺死叔父，可哈姆莱特却以被忏悔的人被杀后灵魂会升入天堂为精神麻醉剂阻止了自己的复仇之举。当他终于下定决心刺死克劳狄斯时，不料剌的却是自己女友的父亲!再如根据鲁迅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祝福》，女主人公样林嫂受迷信思想的束缚而陷入极大的精神痛苦之中，苦苦挣扎而无法解脱，其戏剧情节也便由祥林嫂性格的彷徨和内心的苦闷而反复拖延。

其五是与悬念紧密结合。拖延和悬念就像是一对孪生姐妹，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章回小说常用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就是既抛出悬念而“下回”却又拖延之法，也就是用悬念引逗，再以拖延宕开，再引逗，再宕开。也有人用玩牌来比喻：输赢是悬念，而先出小牌后出大牌便是拖延。《雷雨》中周萍与四凤的兄妹乱伦、周萍与蘩漪的继母子通奸的秘密何时何地怎样公开？是全剧的两大悬念。而剧中的戏剧情节，正是紧紧围绕这两大悬念而组成的一串又一串的拖延。

责任编辑李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