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乌托邦神话——谈尤凤伟的文学创作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03-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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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乌托邦神话——谈尤凤伟的文学创作

王丽萍杜德华

【摘要】尤凤伟的作品中总是满含着理想主义的因子,乌托邦精神在他的作品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呈现,然而理想又那么易逝,抹不去的悲剧感弥漫在作品中。

【关键词】尤凤伟;乌托邦神话;悲剧

尤凤伟是中国当代文坛上最优秀的作家之一。从八十年代初开始在文坛上崭露头角,便以不同的姿态和面目呈现在读者面前,从石门系列、抗战系列到新时期现实主义小说,笔耕不辍地经营着自己的文学梦。

尤凤伟是一个理想主义作家,也是一个始终坚持知识分子立场的严肃作家,他特别强调知识分子的使命意识和担当精神。在他的作品中,总是有一个理想主义因子,但理想的因子又是那么地易碎,一个个乌托邦神话都在现实的挤压下变形了、破碎了。

“美越是纯粹,越是趋于极致,她的毁灭带给人的刺痛才越是尖锐和持久。”“几千年来,传统哲学所代表的乌托邦精神一直支撑着不同时代的人类事业,使人们得以自信地生活与创造。它以借助于外部强大力量的方式表达着人们对美好的自由状态的超越性指向,表现了人们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千百年来它与人们的生活、劳动、奋斗紧密相连,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迹。”乌托邦神话是集中了人们对理想和美好的憧憬和想象,集中了人们对于真善美的执着和追求。同样,在尤凤伟的笔下,也构筑了人们的精神理想和追求。

一、爱情乌托邦

中国古代许多源远流长的神话与传说表达了人们对于爱情幸福的想象。《孔雀东南飞》、《西厢记》、《长恨歌》,寄托了古代知识分子对于美满爱情的向往和憧憬。在尤凤伟的笔下,也竭力为我们塑造这些爱情佳话。然而这些爱情佳话却都没有为我们留下一个光明的尾巴,爱情的结局都是悲剧,都是死亡。这些支撑他们信念和理想的爱情一旦毁灭,他们的人生也势如破竹,轰然崩溃。

在《中国一九五七》中,“爱情”传奇是尤凤伟浓墨重彩的精彩篇章。小说中描写了四对爱情悲剧,冯俐和周文祥,吴启都和齐韵琴,张撰和王妃,竹川和他的乡村女子,他们也都曾有过幸福快乐的恋爱时光,他们的爱情经历也不是不曲折浪漫,特别是吴启都和齐韵琴这两位跨越海峡两岸的恋人,那在劳改农场咫尺天涯的爱恋,一家三口相顾无言的注目与凝视,绝对可以构成一部爱情神话与传奇,然而最后的结局却是儿子和吴启都的死,妻子的疯掉。这四对爱情中,结局都是不完满的,每一对中都有一个死者,冯俐、吴启都、张撰、竹川,爱情佳话成为空中楼阁。“在爱情悲剧降临的那一刹那,绝望弥漫在小说的天空,它激起的是我们灵魂深处经久不息的忧伤。”

《崖》中三十岁还未成家的老秋,经历了自己的心上人小灯跳下悬崖的悲痛,“小灯死了”成为他每日全部的生活,复仇的快感噬啮着他的心,便把自己的羊赶下崖作为自己的快感,作为自己灵魂的寄托,因为小灯是唯一一个不叫他“老秋”的人,最终也用自己和全部的羊的死殉葬了这段感情。

在尤凤伟的小说中,爱情悲剧是弥漫在作品中的阴云。这些悲剧,有些是命运的捉弄,命运跟他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们无法反抗地成为命运的牺牲品;也有些是因为现实的压抑,使他们无力反抗,《生命通道》中的苏原和牟青,研究生命通道计划这一现实逼迫着苏原不允许说出任何秘密,而这无法沟通和理解最终导致了妻子的离他而去,“别无选择”导致了他的“别无选择”,留给他的只有空远的足音和无尽地扼腕叹息。

二、理想乌托邦

尤凤伟是一个理想主义作家和知识分子,在他身上,有着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的济世苍生意识和悲悯情怀。“理想是美好的,理想主义是崇高的。人之区别于禽兽,就在于人有理想和理想主义的追求。我们把这种超越当下可感的现存状态对真善美价值理想的不懈追求精神,称为‘乌托邦精神’。”“但后来,我渐渐从自我膨胀中清醒,我开始反省自己的创作初衷,我体会一个作家对于人类社会义不容辞的责任感、使命感——我的甚不时髦的被空灵作家们视为浅薄可笑的责任感、使命感……”

《中国一九五七》中有一个理想知识分子系列,是以冯俐、龚和礼、李宗伦、李戍孟等为代表的坚守人格自尊与信仰原则的知识分子,“他们是知识分子中的一极,他们的共同特征是以自我生命的代价,换回了知识分子的‘人格’的自尊。”“乌托邦精神向每一时代的人们展开了一个充满希望的空间,并提供着坚定的价值归宿,人们向它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是通达这一归宿的‘桥梁’和‘路’,人类就是这样一步步走向自我解放与自我发展的。”文中冯俐临终前的最后呐喊可以说表明了这一类知识分子的追求与理想:“我提出抗议,让他们归还我,他们不予理睬,都知道那句‘思想是气体,语言是液体,文字是固体’的话,如果没有文字留下来,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像水那般地消失无踪了。相应的历史也就会成为一片空白,变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我觉得我们身在其中的人有责任记下所发生的一切。因此听说你要来看望我就赶紧写了一份文字材料,我把它交给你带出去,希望有一天中国的政局发生了变化时你能帮我出版。”当时的知识分子是不允许言说的,举国上下处于一种众生失语的年代。由此,“我想到了书写及其之于知识分子的意义。文字在知识分子手中,不仅是一个表达的工具,它还是一个精神符号,一个承载着知识分子精神传统的具体形式,从古至今,许多知识分子当仁不让地担当起历史书写者(书记官)的重任,在这种书写中他们确立了自己的行为规范,获得了与现实对抗的有效途径和价值尺度。”但这些代表了作家理想的知识分子,最终的结局却很悲惨,他们的历史记录者的使命并没有实现,他们自身也成为悲剧社会中的牺牲品,他们的理想乌托邦也被束之高阁,一切都是虚无和虚妄。

同样地,集历史与现实于一体的《衣钵》也是作家理想的体现。姜先生是作家塑造出来的一个理想范型。他讲义气,帮助曾救助过自己的恩人的儿子办厂。他虽生在中国,长在中国,但西方文化的熏陶让他有了一种知识分子的话语和言说方式,然而这一切理想在关系复杂的中国却是行不通的,处处碰壁,最后姜先生不得不怀着深深地无奈离开了曾经深爱的国土。卡尔维诺曾经认为:“现代小说是一种百科全书,一种求知方法,尤其是世界上各种事件、人物和事物之间的一种关系网。”

理想的幻灭、价值的陨落是理想乌托邦的结局。“诗意”的理想在作品中是凄美的,令人心痛的,最终的结局归结于虚无与绝望。绝望与逃离是这些理想主义知识分子所能采取的唯一方式。

三、亲情乌托邦

本部分论述的亲情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包括结义的兄弟,甚至包括动物报恩系列。

中国人自古以来是特别讲究义气的。孟子曾经说过: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兄弟义气也是我们一直讴歌的佳话,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一直是传诵至今的。然而在尤凤伟的笔下,兄弟义气已经为个人利益所取代,石门系列小说中的七爷每次掠回女子,都归二爷享用,可谓毕恭毕敬,然而最终没有抵得住女色的诱惑,七爷这个童子身谋反篡权,把二爷赶出了山。

亲情作为人间联系最紧密的纽带,是感情关系中最最稳固的,然而,也可以终成仇家。《泱泱水》中三爷对赵春望关怀备至,视如己出,曾引起族内人的嫉妒与不满,然而春望却没有一点想报答三爷的心愿,仅仅因为不允许他与小穗见面,就扒开堤坝,让全村变为一片汪洋大海,而自己也葬身于滚滚洪流之中,仅剩下睡在棺材中的三爷对洪荒一无所知。在此,亲人已经转化为仇人,感情的纽带变为复仇的血刃,理想的亲情乌托邦化为碎片,飘散在人间。

动物报恩系列是中国古代延续至今的一种神话原型。在尤凤伟的笔下,许多动物也都具有了人的灵性,而不仅仅作为动物的存在存在在文学作品中。《幸运者拾米》中,老头为了拾米这只大公鸡,不惜与村长闹翻,甚至与儿子断绝父子关系也在所不惜,并且死后以自己的所有财产为代价,换取别人对这只鸡的照顾。《爷爷和隆》中,隆是一头驴,也似与人一样拥有人一样的情感。然而,这些动物的主人最后的去逝,留下这些手无寸铁的动物孤独地存在,它们的命运也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悲叹与怅惘。

尤凤伟总是用充满想象力和富有创新性的眼光观察我们的社会,又以对人性的深刻理解力和洞察力洞察人类的内心世界。尤凤伟虽然为我们建构了一个个乌托邦,但结局总是幻灭的,让人感到绝望的,令人窒息的。

【注释】

①《艺术的反思与反思的艺术——尤凤伟长篇小说〈中国一九五七〉阅读札记》吴义勤《当代作家评论》2001年第1期.

②《现实生活世界——乌托邦精神的真实根基》贺来著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8.4第45-46页.

③《艺术的反思与反思的艺术——尤凤伟长篇小说〈中国一九五七〉阅读札记》吴义勤《当代作家评论》2001年第1期.

④《现实生活世界——乌托邦精神的真实根基》贺来著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8.4第6页.

⑤《涉文随笔——〈尤凤伟中短篇小说选〉自序》,《尤凤伟文集》第三卷,尤凤伟著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97.3.

⑥《艺术的反思与反思的艺术——尤凤伟长篇小说〈中国一九五七〉阅读札记》吴义勤《当代作家评论》2001年第1期.

⑦《现实生活世界——乌托邦精神的真实根基》贺来著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8.4第7-8页.

⑧《中国一九五七》尤凤伟著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1.

⑨《拒绝遗忘——从〈中国一九五七〉的三个书写者谈起》周立民《当代作家评论》2001年第1期.

【参考文献】

[1]吴义勤.《艺术的反思与反思的艺术——尤凤伟长篇小说〈中国一九五七〉阅读札记》.《当代作家评论》,2001年第1期.

[2]尤凤伟著.《中国一九五七》.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1.

[3]尤凤伟著.《尤凤伟文集》(第一、二、三、四卷).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97.3.

[4]周立民.《拒绝遗忘——从〈中国一九五七〉的三个书写者谈起》.《当代作家评论》,2001年,第1期.

[5]卡尔维诺.《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辽宁教育出版社,1993.3.

[6]贺来著.《现实生活世界——乌托邦精神的真实根基》.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