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四季》(散文组章)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09-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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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四季》(散文组章)

黄其海(安徽

春日,漫步在青青的池塘边,一缕缕湿润而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虽有着些许的凉意,却是伴随着春天的步伐,捎来了远方的音讯;宛若天使般的春姑娘,以她的纤纤素手,轻拂我脸颊的风尘,以她温暖的情怀,在神思着美满的人间了。放眼望去,四处都是走动与忙碌的人们,或笑逐颜开,或擦肩而过,荷锄的、挑担的、大步流星赶路的、结伴而行踏青的……那隐约可闻的笑语声,也是十分地柔美和悦耳哩!

哦,树林里是最热闹的了,老树发了新芽,乐呵呵地享受着春姑娘的爱抚,小树长了新叶,一夜间似乎又窜高了一截;最是那小鸟们婉转的啼闹,叽叽喳喳的,并不感到烦人了,反倒觉得如是不可多得的天籁之音,那么悦耳动听。

这便是我的故乡的春景了。

最早开始忙碌的,当然是家中的男人们,他们专心于修复各种破损的农具,或者搬来木梯子,“嗖嗖嗖”几下便攀爬上树,砍几根直直的树杈,剥皮削圆做成锄头、铁锹的长把;亦有挥汗如雨赤膊实干的人,清除鸡笼猪圈和鸭棚里的畜粪撒进地里去。转眼就要农忙了,爱美的姑娘们也不得不换下鲜艳的衣裙而穿上粗布褂裤,有爱惜皮肤的,还要裹上护臂和护腿的布套儿;走在田野的路上,她们仍没有忘记打开收音机收听刚刚流行的歌曲;她们那苗条的身影、轻盈欢快的脚步,散发着清纯女子的青春魅力,毫不逊色于精心包装涂脂抹粉的城里姑娘……

转眼之间,故乡的春天,又换上了一副更精彩的模样,油菜花开了,田野里一片金黄,偶尔看见一两株小草,在田埂和油菜地里,摇曳着碧绿的嫩芽,那么自在而有趣,一如李白在《金门答苏秀才》中所描述的:“春草如有情,山中尚含绿”。远远望去,周围有一座小山,它披着一身绿装,傲然地站在那里,像个深思的智者,又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凝望着春日的世界而无语,它是在惊愕于春天的迷人色彩呢,还是羡慕着那一群相互追逐着的孩子?他们穿着五彩缤纷的春天的衣裳,活泼泼的,自由欢乐的歌声随风飘荡,近处渐渐苏醒的村庄,仿佛也格外地富有生机了。

春天的故乡充满醇美的诗情,缕缕沁人的花香在原野的上空萦绕飘扬,继尔漫洇开来,浸润着袅

袅炊烟和潺潺小溪;我梦中的村落,好像一只绿色的大鸟,静泊在青山秀水间,那黄绒绒的小鸭小鹅们在屋前房后的空地上、篱笆旁、花荫下频频抖动着娇嫩的羽翅,“叽叽咕咕”地觅食和嬉戏。刺槐树旁拴着的老水牛,牛背上也散落着一朵朵雪白的槐花。淘气的孩子们,个个都精神抖擞地,头戴柳条帽儿握着木头手枪在村外的林子里演习老掉牙的战斗故事,呐喊之声在如缕春风中荡漾着纯真童年岁月一个永恒的节日。记得儿时,有一回,在这片耀眼的阳光下,我曾久久地注视着一只飞舞的小蜜蜂,它后来钻进泥墙的土洞里,我寻个空瓶儿堵住了洞口,再用小棍子拨弄,它慌不择路逃进瓶子里,我盖严瓶口,欢喜地谛听那“嗡嗡嗡嗡”的颤音……

这里不光有鸟语花香,还有蛙鸣声声,推开窗户,我看到了小树,看到了竹子,看到了清碧盈盈的绿水,也就看到了我的幸福。

俗话说庄稼人有三样宝:“猪跑鸡叫娃娃吵”。我还看到了,穿着旧棉袄面容矍铄的老者们,总喜欢倚靠在墙根下懒洋洋地晒太阳,同时含饴弄孙享受着一份天伦之乐,脸颊胖嘟嘟红艳艳的小娃娃则温顺乖巧地依偎在爷爷的怀抱里;也有坐不住的老汉,在村巷中溜达散步,捧着茶壶,含着纸烟;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个手拿树枝儿蹒跚学步的稚童,每走几步,老汉便要回头瞅一眼,生怕自己的心肝宝贝摔倒了……太平盛世,温暖人间。你可闲看如洗的蓝天上云舒云卷,你可倾听高山峡谷小桥流水人家的民间歌谣。真是一幅祥和、温馨的村趣图啊!

忆起小时候,家就住在铁道旁,听惯了故乡的田野上那火车轧过铁轨的巨响和高亢的汽笛声,如今栖居在喧嚣的都市里,整日忙忙碌碌,做做吃吃,身心早已疲倦,所以夜静更深,忽听到距我住处不远的合肥南郊货场上传来了火车汽笛的声音,这便令我怀念起远方的故乡和故乡的春天来。

是的,我痴恋那乡音村韵和如画的山水,我愿我春天的故乡,永远是不老的故乡,这样再过几十年,等到满头白发的我,走在越来越宽的村路上,回到我那历经沧桑赢来巨变的故乡时,那故乡上空轻柔醇和的月光,还会以曾经的热情,抚慰我的心灵。

夏天的故乡

如果说春天是故乡人掀起劳动热潮序幕的话,那么夏天则如同出征的将士要面临着一场不折不扣的恶战。因为这其中不仅要经历“双抢”、经历干旱缺水的考验、经历炎热夏日的炙烤,还要驱散日长夜短的时差所带来的身体上的困厄疲倦以及令人生厌的蚊蝇们无处不在的叮咬与围攻。好在我们都熬过了那段十分艰巨和难忘的岁月。

当绿油油的秧苗栽插下田后,夏天的步伐便伴随着阵阵此起彼伏的蛙鸣和蝉声扑进故乡人透彻憨态而又过于坚定执拗的眼眸和蓄满激情宽厚质朴的胸怀。田间地头,到处是故乡人忙碌的身影,或挑着担、或扛在肩、或拉着车;或手扶犁把挥舞牛鞭、一边响亮地吆喝着在混浊翻卷的烂泥中犁田打耙……在孩子们眼里,夏天无疑是一个自由欢腾的漫长节日,放了暑假,离开了学校老师们严厉的管教和纪律约束,大人又忙于田里的活计,可谓是风梳头雨洗脸脚不沾地,几乎顾不上照管家里“一抓乱泛”的小伢们。当然限定他们做些家务事,比如喂猪饲鸡做饭洗衣甚或送凉茶午饭到田头,或者相跟着弯腰收割的大人身后捡麦子拾稻穗顺带着吆喝一窝毛绒绒的灰鸭与白鹅,到底消磨了孩子们旺盛的精力打发掉些许懒散无聊的时光。

每当酷热难耐时,下塘洗澡几乎是我们固定的节目。为了贪图凉快,我们甚至喜欢泡在水中。大人们可就不乐意了,生怕我们出事,严明禁止,还说塘里有水鬼,会把小孩子拖到水下吃掉。如果有

某个孩子不幸溺亡,全村人都为之震惊,大人们往往会突击检查,方法很简单,只需用手指甲在腿皮上轻轻一划,刚刚离水的肌肤上就会有一道明显的白痕,这时候扯谎就糊不过去,往往会讨来一顿责骂和皮肉之苦。用生命换来的教训无疑是非常惨痛的。但愿天下为人子女者都应懂得:父母的说教永远都是对的,正是这严厉的爱构筑成呵护我们生命平安健康成长的坚实之墙,为我们遮挡风雨灾难。

乡村少年谁都喜欢捞鱼摸虾,逢到下雨天,沟渠田缺里处处淌着淙淙活水,泥鳅小鱼乐意在淌水处嬉戏聚集、摇头摆尾仿佛是在梳弄自己线条优美光洁漂亮的身子,我们早已按捺不住,披上父亲的蓑衣和斗笠提着鱼篓和捞网,赤脚冲进雨帘中;每到傍晚时分,我们纷纷找个水塘下黄鳝笼子,忙得不亦乐乎;我们还结伴拿着手电筒到刚刚下秧的水田里戳泥鳅,是在木板或是牙刷上绑上至少两排大号缝衣针,泥鳅们贪凉,喜欢静卧在清碧的浅水处,当我们的手电筒照到它们时,它们毫无察觉,仍然是纹丝不动,我们只要选好角度,伸长手中的工具用力戳下去便会捉住它们,而惨遭重创的泥鳅因为疼痛难忍而拚死挣扎,激起哗哗水响。这种玩法实在残忍。比较而言,钓泥鳅的手段则专对那些贪食者,首先是用篾片削成“卡子”,在墻脚阴湿处寻找挖掘蚯蚓穿在卡子上并掐断,取一尺多长的白线一头缠在卡子上一头缠在树棍上,至晚饭后天色渐暗时,我们捧上做好的钓具一路猛跑赶到水塘边,逐个插在塘沿上,回家。耐心等到次日天亮,便兴冲冲赶了去,逐个提出来查看。如果有“情况”,隔多远就能听见热闹的水响,收获颇丰时,母亲会做上一盆香喷喷的“泥鳅下挂面”给我们打打“牙祭”,父亲犁田归来,也会捉回些龙虾和黄鳝等,用沾满泥星的褂角或草帽兜着,这份“战利品”更令我们惊喜不已……

转眼就到了双抢大忙时节,所谓“双抢”,就是把成熟的早稻从田里收割回家,再把晚稻抢在立秋前栽下去。由于误了季节会影响收成,所以无论是收还是种,都要抢时间。所谓战高温夺高产、人定胜天之类的顺口溜连小孩子都会讲,但酷热难耐的天气和早已超常承受的劳动强度确是不争的事实。管事的干部们尽管吝啬抠门,也晓得防暑降温的重要性。这时,生产队长便指派专人挑一担凉阴阴的井水再撒点儿糖精搁在晒场荫凉处敞开供应,水上漂浮一只葫芦瓢子,过往的路人、疯玩出一身臭汗的孩子们,任谁都可以舀一勺子灌个饱。回味当年那鲜甜的物美价廉的糖精井水,当不亚于今日青年人所亲睐的瓶装饮料吧。

回想当年,我家草屋旁边就是合芜铁路,坐在门槛上吃饭就能看见火车。劳累一天的乡亲们喜欢坐在铁轨上小憩闲谈,享受那从绿野田园里吹来的一缕缕清爽凉风;或者在铁路旁边的谷场上搭一张凉床,仰面躺着抽烟喝茶聊天,看满天繁星一轮皓月,想那牵肠挂肚的心事;妇女们则手拿一把蒲扇,不停地摇着,一面替身旁熟睡的小儿赶蚊子,许多的小蒲扇在被凉床摆得几无缝隙的谷场上摇出很大的声音,像夏夜里特别曼妙的乐章;贪玩的娃娃们则穿梭于凉床之间的空缝中追逐嬉闹,时而爆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浑然不知做田人的辛酸和艰苦难熬的日子。一列火车来了,待那长长的绿色车厢轰鸣而远后,青年人齐涌到铁路上,火车席卷而来的一股凉风最具猛烈,能够吹散身上浓腥的汗味获得一番透彻的凉意,也有向往那神奇瑰丽的远方世界的,小狗似地趴着,耳朵紧贴在铁轨上,便能听到火车几公里以外的驰动声,于是大声嚷到:“我听到了,我听到了。”高兴得不得了。之后,差不多光腚的几个小玩伴又相约着摸到附近的瓜田里摘几个鲜脆的甜瓜,美美地享用,把个快乐的夏日惬意地度过。也有把凉床摆在塘埂上的,这样,伴着四周鼓噪的蛙声入眠则更有一番情趣,不过,要对付无孔不入的蚊叮虫咬也非一件易事。挂上蚊帐虽说能高枕无忧,毕竟与凉爽的夜风隔了一层,纳凉的感觉就打了折扣。大多数时候,我们喜欢把凉床放在家门口,主要是图方便,如遇到下雨天好及时收拢回家免受雨淋,我们通常还会把烧好的饭菜摆到凉床上,一家人团团围坐,有说有笑、一边吃着晚饭一边纳凉,这当然是一段非常惬意幸福的好时光。家里人口多、太穷,吃不起荤菜,所吃的菜蔬都是辛劳的母亲亲手栽种的,常吃的菜肴计有:青椒炒空心菜、炒南瓜片、渣茄子等。

我好喜欢到母亲的菜园子摘菜,那西红柿青椒和仍缀着残花毛刺儿的黄瓜们个个沉甸甸新鲜照人,它们或垂挂或隐现在青枝绿叶间,这些可爱的家伙,仿佛是母亲种植在菜园里的一盏盏色彩斑斓的灯笼,就等着我轻轻地采摘下来装进篮子里,捎回家,丰富着我们清贫苦涩的童年岁月。然而有一回,几个顽皮的青椒辣得我双手好疼,都疼哭了。父母亲那会儿实在是太忙了,也没工夫在意,只是嘱咐我将手浸泡在刚打上的井水中,把辣气祛除掉。记得我傻乎乎浸泡了好长时间,才破涕为笑。那次透彻肌肤的辣,把我折腾得好苦,可惜我这人硬是不长记性,从此反倒跟辣椒较上了劲,就是爱吃辣椒,可谓嗜辣如命。

那时候污染少,环保好,红蜻蜓多得满天飞,特别是雨季来临前和傍晚时分,在自家门口下起美丽的蜻蜓雨,这对我们无疑是个极大的诱惑,逮蜻蜓是拿大扫帚乱拍,夙兴夜寐累得困倦疲惫的父母亲斯时在堂屋空地上铺张凉席睡午觉,我和弟妹们害怕声音太大惊扰大人招来一顿骂,便蹑手蹑脚像鬼子进村那样举着大扫帚上下挥舞,好歹拍着的蜻蜓差不多都被我们整得半死不活了。

女儿几岁时,我们住在离中科大不远的张小郢,每当夏天的夜晚,我们喜欢卷一张凉席到科大校园的草坪上纳凉,顺带着到附近的竹林里逮蜻蜓,当年所谓“放蜻蜒在蚊帐里吃蚊子”的说法似乎也无法证实了。总是在傍晚时分,飞了一天的蜻蜒们统统停在枝条上,这种无需床的睡法着实令我费解,可见一息尚存的生命们活得都很不容易啊。

周日回故乡巢湖许葛村,正巧赶上我家栽秧,见母亲和妹妹还有请来的几位邻村女子站在齐膝深的水田里弯腰忙碌着,我脱掉鞋袜试图下田但遭到母亲与妹妹的阻止。母亲已年近七旬,为了此次栽秧,她早晨4点多就下床开始忙碌。呆站在故乡细瘦的田埂上,我明显感觉到阳光的热度、以及禾苗特有的那股从容纯粹的清香。恍惚间,一丝莫名的困惑突涌入我的心里,竟至有些眩晕和伤感。如今,故乡的青壮年纷纷外出打工谋生,留守在家侍弄庄稼的大都是老人与妇女们,这又让我心生几许感慨与惋惜;在这片我永难割舍的土地上,到了夜晚,我宁愿倾听声声蛙鸣并为之深深陶醉!期待这迷人的乐章邀我回到从前的好时光……

一言难尽的夏天,终究是故乡人最农忙的季节。

秋天的故乡

秋天的故乡是一幅皴染彩墨的画,因为硕果累累丰收在即而浪漫过温馨的春光;因为一派祥和喜悦满怀而透明过炎炎的夏日;又因为镰声四起颗粒归仓而沸腾过有闲的冬天。那春二月里悄悄拱出地面的幼苗,历经风摧雨浇数不清的磨难,现在茁壮成熟起来。是的,我首先望见了故乡的秋树,它们齐刷刷站在村头迎接着我,我大声对它们说:“我回来了!”暖暖的阳光哗哗楔入十月的林子,槐树、柏树、枣树、香椿树、泡桐树,我虽然不能一一叫出树的名字,可我熟悉它们就像熟悉我梦魂萦绕的可爱家园和亲人灿烂的笑脸。几个泥色儿童冲着我友好地笑笑,一溜烟儿钻进林子里,铺满落叶的隙地多像一张柔软的床垫,他们在漫洇着季节鲜味的秋林里攀爬上树摘果子荡秋千,玩得好开心。猛然间,我冒出一个念头:倘使我穿过那所谓的“时间隧道”而返回从前成为他们中的一个该多美呵!绵绵秋风贴着尖尖草垛贴着高高树梢轻轻吹落在孩子们身上,顿起丝丝凉意,这时年轻的母亲站在乡屋门口大声呼唤着,紧接着喊声四起,一声声飘漾在向晚的风中。孩子们可就呆不住了,“轰”地一声散去,这个说:“妈妈喊我回家添件衣裳哩。”那个说:“我妈妈一早上就给我添穿了衣裳,兴许是我舅舅从北京打工回来看我啦,舅舅最疼我了,他答应买个漂亮玩具送给我作生日礼物的。”他们匆匆地散了,秋千还在悠呀悠的,林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还望见了父亲的柿子园,累累枝头缀着万千盏金灿灿的灯,我真愿意轻轻进入一朵朵翠韵的梦里,虽然它们那微黄的叶子透出淡淡的苍凉和枯瘦,

毕竟苦尽甘来丰收在望了呵。

丰收的美酒,甜了歌喉,醉了心坎。我的心房,幸福得如同感受秋阳温柔美丽的践踏。放眼望去,天蓝蓝云悠悠,那回归的大雁抒情着南方绵甜的乡音,那洁白的羊群涌叠着盈盈波动的乡水;秋畈上荡起如歌的行板,蹄花似菊,秋光如洗,胜过大手笔最得意的作品;那一田田金黄的稻菽、一畦畦鲜嫩的菜地,静静的远山守望着遮拦不住的一层层秋色。这一片广袤的原野上,满怀着劳动者沉甸甸的心愿,鲜红着阳光下火辣辣的话题,分明还流动着曼妙如水的青春音律、芬芳喷溢的爱之恋歌和绵绣如画的翡翠年华。

果蔬秋秾、丹桂飘香,一辆辆农用车、小四轮奔驰在新修的大路上。我信步走进秋天的故乡,找不到儿时常走的泥巴路,看不见低矮潮湿的茅草屋,小村长高了,乡亲们的日子就像村旁的桃花溪水一样红艳艳的。您瞧,这是种粮大户老村长家新盖的小楼;那是运输状元马老三家扩建的车库;再往前走,变化太大了,谁家窗户新贴上红“双喜”,甜蜜生活才算刚刚开始。谁家篱院里攀满姹紫嫣红缤纷若云的花朵,恍如踏进花之苑,原来这是秋菊姑娘精心培育的花圃,前些年,她在城里边打工边学艺。心灵手巧的姑娘,回乡后成了小有名气的养花专业户,她培育的花卉新品种曾多次捧回省里颁发的大奖。百花争妍,一枝独秀,她决心带领村里的姑娘们闹起一个花卉栽培与开发基地,走共同富裕之路,把可爱的家乡美丽成繁花似锦的幸福园。正值豆蔻年华的俊俏姑娘,真不愧是一位送花的天使呵!悠扬的玉萧声相思着又一个柔情的夜晚,蟋蟀们低吟浅唱如怨如诉,倾吐着缠绵的情,那玲珑剔透的心灵陶醉着浪漫的景;一帘帘紫红色的窗辉映出一盏盏明晃晃的灯,那是学生娃在埋头用功哩;老人活动室里,吹拉弹唱小倒戏黄梅戏二泉映月十面埋伏乐曲声咿咿呀呀播满弯弯溜溜的村巷;古槐村下静悄悄,爱讲古的胡子爷爷已“退居二线”,端坐电视机前欣赏精彩节目;扫盲夜校里传来阵阵琅琅的读书声……

冬天的故乡

我的童年是在乡村度过的。冬天的故乡是一个神奇的世界,我们总是讶然于那一条条悬挂在屋檐下晶莹剔透的冰凌儿,们总想踮起脚尖伸长胳膊张开冻成红萝卜一样的小手够上一根把玩一番,大人们可就不乐意了。母亲厉声呵责道:“冻死人了你还想到外面疯。快回家来,屋里多暖和啊。”父亲也埋怨道:“在家里烤烤火多好,我们炕花生吃吧。”我们哪里听得进去,小时候家里穷,住得是矮草屋,泥巴墻透亮的缝隙直往家里灌刺骨的冷风,就生起炭炉子取暖,也没钱买经烧的无烟煤,烧的是“二炭”——是我们从铁道旁水沟里洗出的炭渣子,是火车烟囱冒出的煤屑儿,晴天时做成煤饼搁太阳下曝晒而成。这种炭自然不经烧,还有烟,一边烤火一边直熏眼睛,熏得满屋子都是烟气,熏的眼睛直淌泪水。本来身上就穿得单薄,硬是坐着不准动,烤着烟熏火燎的炭炉子,浑身就是不舒坦,而且觉得很冷。父亲这时候总算有些闲工夫了,心情也是难得地舒畅,他会捧出一把花生或是几个红薯搁在炉子边烤,烤出满屋的香气来,这对我们的诱惑还是非常大的。我们变得很有耐心,盯着炉子边的食物出神,最主要的是父亲难得的好心情也感染了我们,觉得一向严厉暴躁的父亲还是非常慈祥可爱的。如果是个下雪天,我们的屁股下面好像压着该死的铁钉,可真的坐不住了,什么也动摇不了我们出门踏雪赏雪沐雪的玩心。我们频频向门外张望,然后瞅个空子溜之大吉。

下雪啦。我们自然非常开心。母亲说,是老天爷给我们送白面来啦。我心里就格楞一下,明明是雪嘛,怎么成了白面?难道这雪团儿还能搓元宵蒸包子吃不成?母亲就跟我们讲古,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神仙下凡体察民情,他变成一个又脏又丑的老乞丐,来到一户人家门口,当时刚好在下雪(白面?)他就乞求坐在门口奶孩子的妇人施舍几只热馍吃,谁料那狠心的妇人不为所动,一口回绝

了,还反唇相讥道,我拿白面给娃娃捂屁股也不会给你个老要饭花子,快滚开别吓坏了我的娃。老神仙是恼羞成怒,拂袖而去。心想这凡尘世间的人们也够吝啬歹毒的,我何必要同情和帮助他们呢。一气之下,使了个法术,从此后,冬天下的就是雪花了,看上去虽然很美丽却不能吃,让处于青黄不接时节的穷人是望天兴叹,苦泪涟涟。听罢母亲一席话,我就恨死了那个狠心的妇人,她若是心肠软一些,给那老神仙几只馍,现在就在下白面啦,我们就能天天吃上白面馒头哦。其实下雪天对过冬农作物如油菜小麦等好处多多,宛若给它们盖上了一床厚厚的棉被,正可谓是瑞雪兆丰年。

冬天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节日。面对冬天,我们成年人畏寒、怕冷,这种脆弱的心态非常奇怪。清晨,我们常常要把自己的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并神经质地说:“这么冷的天,冻感冒喽怎么得了?”孩子们一出门便像只获得自由的小鸟撒欢跑去,在路上和小同学你追我赶,闹喳喳跑进了教室,冷从何来?即使上课那45分钟要保持安静,可心动脑动、思想集中,冷的概念也相对淡化了,下课铃声一响,校园里又沸腾起来,孩子们跳绳子、踢毽子,蹦蹦跳跳玩得多开心。“挤油渣”是孩子们背靠教室的土墙,一个个紧挨着,相互挤,挤得“笑哈哈”,挤出一身汗。下雪了,沐浴着那棉扯絮般的雪花儿,在银白色耀眼的积雪上奔跑,抛雪球、打雪仗,那更有一种无以言表的快乐。

记得儿时,每逢冬天,也是不觉得冷的。虽然只有棉袄棉裤棉鞋棉帽老四样。我下面还有四个弟妹,因为家境贫寒,就这身包装还是父母咬咬牙给我添置的。家乡素有种植棉花传统,可那时在生产队,收上来的棉花大部分交给了集体,队里按工分和人口给各家各户分配一些,十分有限。大部分都是母亲辛苦积攒而来,她把棉枝上剩下的生虫的“瞎瓣”和青棉桃摘下来,这种青棉桃系果实结得迟所致,俗称长僵了,须经阳光曝晒,才会绽出棉花,又叫“赖棉”,无论是青棉桃还是赖棉,不仅采摘费工,质量也较次,但比现在的“黑心棉”不知要好多少倍。那时候买布要凭布票,什么物资都紧缺。家里经济也委实拮据,母亲就自己纺纱织布,一盏橘黄色的油灯陪伴着默默劳作的母亲,有多少个温暖的冬夜,我是枕着母亲那“吱吱嘎嘎”的纺棉声进入甜美的梦乡。冬天使我们拥有了许多幸福的记忆。

雨雪交加的一天,村里的姑娘们集中在屋里排练样板戏,迷人的乐曲声飘漾在小村的上空,这不仅丰富了大人的业余生活,也吸引着孩子们前来张望,我吵着要去看热闹,坐在门旁矮凳上纳鞋底的母亲望望门外泥泞的路,就说:“没有胶鞋你怎么走呀。”我见过有人用几块木板钉成“雨雪两用鞋套”绑在棉鞋上走路,虽很笨重,不太利索,但不会弄湿鞋的。父亲就做出这种鞋套,在雨雪天里也能在户外随意走动。冬闲了,我们闲得没事干,可母亲舍不得闲,别的季节母亲忙于种田种菜,烧烧煮煮,哪有闲空儿做鞋,所以她就把做鞋缝补这类杂活儿攒在冬闲时,母亲通常整天不出门,坐在门旁矮凳上,面前的线筐里堆着针线活,这也应了“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的乡谚。小孩子贪玩费鞋,母亲要在一个冬天做十多双布鞋和棉鞋。从糊、剪鞋样,纳鞋底,缝鞋帮到上鞋,再用鞋楦子楦一楦……试穿新鞋时,见我们穿得合脚,满心欢喜的样子,母亲就很开心。冬天使我们获得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和快乐。

现在的农村娃娃还有站“站桶”的习惯,圆形的站桶底大口小,中间有块脚踏的隔板,底下搁一只焖火的草木灰泥盆,娃娃稳稳站在上面边玩耍边取暖,同时亦可焐烤尿布片。我家也有这么一只红漆站桶,是我们很小的时候,父亲在江南买的,非常结实耐用,连我女儿也站过这只“站桶”。我说过孩子们最喜欢银装素裹火树银花的雪景,这纷纷飘坠的来自天国的精灵般的使者,玲珑剔透、冰清玉洁,尽管小手冻得通红,他们还是在结冰的乡塘上溜冰、还是把屋檐下的冰凌儿拿在手中玩;他们在雪原上追逐、嬉戏,他们那穿红着绿五彩缤纷的小小身影在这冰雪世界多像一串串快乐跃动的音符,那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仿佛长了翅膀会穿越时空隧道飞往遥远的将来,及至到他们进入成年,每回想到这幕情形时都会由

衷的感激冬天的恩赐。是啊,孩子们若不能走进冬天的童话,没见过美丽的雪花该是多么的可怜。但愿我们可爱的家园是孩子们的乐园,珍藏着永难忘却的美好记忆。但愿一年一度的冬天是真正寒冷的冬天。

岁月蹉跎,转眼间二十多年就过去了。我已从一个黄发红唇的乡村少年步入中年人的行列,生存本身也是一种旅行吧。当我旅行到冬天时,我终于发现:现在的冬天不如以前那么冷了。天空飘落鹅毛般大雪的景象现在很难见到了,甭说大雪封山和大雪封门了,当人们纷纷从衣柜里找出了羊毛衫、皮夹克和呢大衣似乎还嫌不够时,却难以找回隆冬的感觉,当我们还没来得及美滋滋品尝冬天的味道时,冬天眨眼间就过去了,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现在,超量的工业废气、烟尘和有毒、有害气体导致大气污染,许多生命物种濒临灭绝,成千上万吨的污水昼夜不停地倾入我们人类赖以生存的母亲河导致水质腐臭、水资源严重匮乏、宇宙黑洞变大和温室效应导致全球气温变暖……种种野蛮无知行为,应当引起我们的警惕啊!

08年元月13日,合肥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紧接着又是两场大雪。我喜欢一个人走进风雪夜。踯躅在都市冷寂的街头,任凭这久违的雪花儿拍打着我的脸颊我的泪痕。在这之前一天,女儿自她大学所在的湖北襄樊发给我一条短信,也说那里下了一场大雪,景色很美,她好开心。这便令我怀念起冬天的故乡来。

又想起震撼人心的一句格言:“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作者简介:黄其海,男,1963年5月生,原籍肥东县石塘桥张蛮村,后随父母迁居巢湖。1979年12月参加工作,业余时间从事文学创作,自1983年5月至今,在《春风》、《滇池》、《佛山文艺》、《安徽文学》、《经典美文》、香港“文汇报”、“北京青年报”、“安徽日报”、“杂文报”等全国50余家报刊发表散文、诗歌、小说作品计50余万字。多次获地市级文学奖。合肥市第二次文代会代表。合肥作家协会理事。1992年3月赴北京鲁迅文学院第八期作家班进修;03级安徽大学中文系现当代文学在职研究生班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