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探网络热词“怼”

再探网络热词“怼”

梁翰晴

（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浙江省金华市321004）

摘要：近日，“怼”在虚拟社交平台上出现的频率很高，已跻身网络热词行列。“怼”字古已有之，并非新造字，作为口语词，它至今仍同时存在于多种现代汉语方言之中。本文试图在追溯“怼”字源头的基础上，对其词义、用法、流行原因等进行分析。

关键词：怼；源起；词义；流行原因

近日，网络热词“怼”卷席各大主流网络平台。那么，“怼”源从何起？作为网络热词，它有几种义项？它缘何进入流行领域？本文将重点进行探讨。

一、“怼”的源起

“怼”并非新造字，它在上古时期就已经出现。它的古字是“懟”，形声字。从心，對声。定纽、微部；澄纽、至韵、直类切。

“懟”的隶楷文字由小篆演变而来。现代汉字简化时，“對”据元抄本通俗小说简化作“对”，“懟”因此类推简化作“怼”。本义为怨恨：

《说文》注：“懟，怨也。”

《广雅·释诂四》注：“懟，恨也。”

段玉裁认为“懟”字与“憝”字音义略同，他在《说文解字注》中注解“懟”字时说：“今与憝音义皆同，谓为一字。许不尔者，敦声古在十三部。”

“怼”的使用最早可追溯到《诗经·大雅·荡》中的“而秉义类，强御多怼”。孔颖达疏：“怼，谓之狠戾。”这里的“怼”是形容词，是“狠戾、凶狠”的意思。这一义项也不少见，如北周庾信在《谢明皇帝赐丝布等启》中写道：“怼妻狠妾，既嗟且憎。”

“妻”和“妾”形成一种并列关系，“狠”是形容词，“怼”也自然是形容词，而且意思与“狠”相同。

而此后“怼”更常用作动词，表示“怨恨”的意思。如：（1）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九歌．国殇》）；（2）怼以手自捣。（《汉书．外戚传》）；（3）其母日：“盍亦求之，以死谁怼？”（《左传·僖公二十四年》）。

汉以后，“怼”以单音节词出现的情况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与“怨”“忿”等构成双音词，如“怨怼”、“忿怼”等：（1）蒙谗以去国，七年无怨怼。（《赠莆阳卓大着顺宁精舍三十韵》）；（2）其于当世之故，不无感慨忿怼。（《与何屺瞻书》）。

第一例是南宋文天祥的诗句，第二例出自清代文学家戴名世之手，他们都有意识地用了含“怼”的双音词，这些词的意思其实与单音节词“怼”相同，只是怨恨的程度有深浅。

汉代以后“怼”以单音词出现的情况仍有，用法减少。《资治通鉴·后唐庄宗同光元年》：“如今事急矣，卿勿以为怼。”这里的“怼”仍然是动词，表怨恨。

综上所述，“怼”音“duì”，自上古时期就已经存在，是文言词。义项有二，一是形容词，表凶狠，二是动词，表示怨恨。第二个义项显然更常用。“怼”的“怨恨”义项长期以来保持稳定。

二、“怼”作为网络热词的义项

“怼”作为网络流行语，大部分都被用作动词，只有极少数被当作形容词。“怼”作为动词的义项与古代的“怨恨”有较大区别。经过对一些网络标题的归纳整理，可总结出了以下三个动词义项：

（一）一种言语攻击行为。这是现下最常用的义项，也是“怼”在成为网络热词时最早具有的义项。“言语攻击”包含了讥讽嘲弄、批评指责、言语挑衅等一系列对抗性言语行为。具体例子有：（1）中戏教师怒怼《战狼2》称吴京心理变态；（2）柯洁怼央视记者后，聂卫平斥责某易新闻标题党。

（二）表示碰撞、打击。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并运用“怼”，这个词的义项也开始增多。“怼”的使用不再局限于两人间的口舌之争，只要是带有反抗、反对情绪的行为都可以用“怼”来描述。具体例子有：（1）杭州街头昨夜5辆豪车连环怼，宝马奔驰全撞毁；（2）电单车随意穿行马路“怼”上公交致一名儿童受伤。

（三）表示对抗、反抗。这里的“对抗”有别于第二个义项，它是广义的、抽象的对抗，主要指态度、立场上的对立，可以包括很多小的对抗性行为。具体例子有：（1）大总统怼上小法官，这场大戏又有了新的“剧情”；（2）日本竟打“欧盟牌”结贸易盟友共怼美国。

以上三个义项是在“怼”当动词使用时产生的。“怼”作为网络热词所具有的义项和它作为古代汉语词时的义项虽然是不同的，但却有一种内部的联系，即都存在一种对抗性。

三、网络热词“怼”的流行原因

“怼”作为—个文言词，在现代汉语中长期处于“休眠”状态。它重回流通状态并且进一步成为网络热词，有其独特的原因。

（一）字形的生动性。“怼”在被简化之后仍然是形声字。在网络时代快节奏的阅读与交际过程中，网友们不一定会去探求该字的源头和流变，更喜欢直接从字形中判断含义。

“怼”从字面上看是“心”和“对”结合而成的，看上去像是两个人心灵对立。这个字显得生动而意义鲜明，可以理解成各种具有对抗性质的行为。

因字形而重新进入流行领域的古字并不少，前几年风靡网络的“囧”字，本义是“窗透明。引申為明亮。”在《说文·囧部》里注释：“囧，窗牖丽廔闿明，象形。”但是，网友却看中了它的字形。“囧”像是哭丧着脸的表情包。它被赋予“郁闷、悲伤、无奈”之意。

与此类似的还有“巭”（本为役丁之称，网络上被用来代表“功夫”）、“兲”（本是“天”的异体字，但网络上被用来代表“王八”）等汉字。这些汉字与“怼”一样，本来都沉在汉字“蓄水池”的底部，但因其字形的生动性，被有心人“打捞”了出来，脱离了长期休眠的。

（二）庞大的潜在接受群体。“怼”虽然在现代汉语中并不常用，但却一直活跃在各地的方言中，并且各方言中“怼”的用法也有相似之处。

1.关中方言里“怼”读duí，有碰撞，冲撞的意思，还可以表示遇见。如“今天在路上怼着邻居张大爷”。

2.“怼”在河南方言里，一般念duí，也有念duì的。有打、干的意思，属于万能动词（相当于英语的do）。例如：“开怼”，就是“开始”。

3.“怼”在鲁西南方言里也念duí，用法和河南方言有重叠，另外有冲、撞的意思，例如：“让车怼着了。”

4.“怼”在东北话里念duì。有打、撞、批评、吃、喝等多种含义。如“怼啤酒”就是“喝啤酒”的意思。“怼人两拳”就是“打人两拳”。

5.重庆话、四川话里，“怼”读二声，意思是同归于尽。

6.“怼”在粤语里念duì，是干、杀的意思，例如：“怼低你”，就是“干掉你”。

庞大的方言使用者就成了这个网络热词的潜在接受者。他们看到这个词会觉得亲切可感，很快就能应用自如。

（三）符合经济性原则。“怼”形式简洁，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这是属于词汇层面的经济现象，即“语言中使用频率最高的词也是最短的词”。

在“吐槽文化”盛行的当下，迫切需要更多更时尚的单音节词。“怼”可以代表诸多对抗性行为，还能用作形容词，义项丰富，又是古词语，不需要进行生造。相比“攻击”、“较量”、“对付”、“挑衅”、“碰撞”等双音节词，“怼”不光表意直接，而且生动有趣，因此被广泛使用。

总之，网络热词“怼”的流行与社会生活息息相关。作为一个借助字形和受众优势而在网络上成功“突围”的古语词，目前“怼”的流行势头依旧强劲，但是它究竟能流行多久，是否能够成为现代汉语词汇中的一员，仍需要时间的检验。

参考文献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现代汉语词典［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2]广东、广西、湖南、河南辞源修订组，商务印书馆编辑部编．辞源[Z]．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

作者简介：梁翰晴（1997年1月—），男，汉族，浙江省临海市人，研究方向为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