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陌生化看《尘埃落定》中的“呆傻语”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6-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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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陌生化看《尘埃落定》中的“呆傻语”

张方方

新疆大学人文学院新疆乌鲁木齐830046

摘要:“呆傻语”是“呆傻人”的言语,它是一种病理性的语言,是由于“呆傻人”智力水平低下,逻辑思维能力不足所造成的。本文以《尘埃落定》中“傻子少爷”的言语为语料,对“呆傻语”陌生化的内涵和特点进行研究,进而从语言的陌生化、叙述视角的陌生化、主题意蕴的陌生化三个方面来论述本文中“呆傻语”陌生化的表现。

关键词:《尘埃落定》;呆傻语;陌生化

一、“呆傻语”陌生化的内涵

在中外文学作品中由于创作需要,作者依照“傻子”的模型刻画的一种人物形象,即“呆傻人”。“呆傻人”运用词语的总汇,就是“呆傻语”。这些言语具有人们公认的“傻”的特点,但它们又是超出常人智慧的言语,使“呆傻人”留给读者一种大智若愚印象。“呆傻语”词汇在总体上会基本遵循着语言规范,但由于“呆傻人”智力水平限制,在用词过程中,就往往会出现与语言规范不相符之处,从而使我们日常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物在“呆傻语”中变成一种新奇陌生,充满朦胧感的事物,使“呆傻语”词汇呈现出一种陌生化。

(一)陌生化理论及内涵

陌生化理论源自俄国形式主义代表人物之一什克洛夫斯基于1914年出版的一本在当时并不引人注目的小册子《词语的复活》,这本册子标志着对20世纪西方文艺理论产生重大影响的形式主义思潮的开始。

什克洛夫斯基曾断言:“几乎有形象的地方就有奇特化。”[3]陌生化通过词语的特别选择和配置,拉开读者期待视野和作品的距离,使作品具有特殊的文学特性。陌生化最明显的特点体现在语言上,陌生化手段的实质是要设法增加对艺术形式的感受的难度,增加审美的时间,从而达到延长审美过程的目的。通过各种修辞手法的运用,叙事视角的翻新或是对传统主题的颠覆等手段,增添了作品的艺术魅力。

(二)“呆傻语”陌生化的内涵

“呆傻语”是一种文学语言。文学语言是通过对艺术世界的建构来实现审美目的。为了达到陌生化的效果,“呆傻语”的操纵者会对语言进行独创性的运用如有意变换词序,调整语序,自由切分语链等等,从而使言语表达变得新颖奇特,因其陌生而引发读者强烈的阅读兴趣和注意力。作家利用“呆傻人”在言语表达上的盲区,有意识的打破语法束缚,通过对生活语言的扭曲和变形,给读者的阅读制造一种“陌生化”的感觉,以延长读者的阅读时间和其体验过程,增强作品文学性。

所以“呆傻语”的陌生化,不仅是“呆傻人”的病理性言语,而且也凝聚了作家的良苦用心,它是作家借“呆傻人”来发出自己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情感,并利用傻子的非理性和悖于社会规范的乖张举动和言语来为自己进行更为深刻主旨的阐述做面具,进而激发读者的想象与深思。

二、《尘埃落定》中“呆傻语”陌生化的特点

“呆傻语”是由智力水平低下,思维能力低的“呆傻人”所说的言语,并对正常的语言规范有偏离。陌生化就是一种违反人们得日常认知习惯的创作手法,主要指的是对常规常识的偏离,造成对语言理解与感受的陌生。“呆傻语”的陌生化的特点主要是指那些偏离了正常语法规范的言语在词汇的使用、语义的变化、句子结构变化和修辞的运用上所呈现的一种新的语言形态,新的审美价值。

(一)词汇的单调性

词汇是建筑语言的建筑,是一个集合概念,不能用来指单个的词或单个的固定词语。岑运强在《语言学概论》中指出:“词汇可以分为语言的词汇和言语的词汇。“呆傻语”的词汇是一种言语词汇,是“呆傻人”运用语言的结果。“呆傻语”既受限于语言的词汇的强制性规范作用,又存在偏离语言规范的不同之处。

“呆傻人”无意关注与他们自身没有密切联系或直接联系的人和事,因此狭窄的注意范围使他们词汇储备非常有限。文学作品中,“呆傻人”的用词量非常少,根据其用词特点,不难发现他们在选择词语表情达意时是极为受限和单调的。如《尘埃落定》傻子少爷表达“等级”时他用了一大段话来解释“等级”这个词。

(1)“还是趁我不能四处走动时来说说我们的骨头吧”

“呆傻人”在相对狭隘的生存和思想领域中,他们的言语在用词上就呈现出词汇量少的特点。在很多时候,他们把人们现实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东西赋予了一种新的意义,从而造成了人们对常规认识的偏离,形成了语言理解与感受上的陌生感,小说正是运用句子成分的变异搭配造成了语义的矛盾,从而增加了读者感觉的难度与长度,延长了审美的过程,增加了作品的韵味。

(二)语义的多义性和复杂性

诗歌语言往往具有朦胧多义性,也正是由于这种复杂多义,反而可以调动读者的想象力,形成一个无穷的审美空间。在《尘埃落定》中有许多语言也具有这种复杂多义的特点。如作品中的描写:

(2)神人又对虚空说声“哈!’’…………“哈!”这段充分显示了语言的不确定,多义性复杂性。可以说是神秘,可以把这段文字理解为自然的起源,可以理解为人类的诞生,以及人与神对世界的不同解释等。

正是由于没有很确定的含义,这种陌生朦胧的含义的最终所指是无穷尽的,由此可见作品中多处不确定的语言,形成了作品多层次的审美空间和丰富的想象,使读者在体会这种朦胧美的同时又能获得精神上的巨大愉悦。

(三)隐喻修辞的多维性

“呆傻人”词汇储备有限,很少用修饰语,言语呆板、不生动,而且多用一些连贯性不强的句子,但这却是“呆傻语”实现隐喻修辞的重要手段。由于句子之间联系的缺乏,意义的不直白,因此有更多的空间让读者去填补和发挥,可以多层次和多角度的进一步探寻隐喻的主题和所要传达的意义,获得更为宽泛的审美意蕴,形成语义的不可穷尽性,使“呆傻语”的隐喻变得更加的立体多维。如

(3)奶娘把我从母亲手中接过去。我立即就找到了饱满的乳房。……,把我的小脑袋涨的嗡嗡作响。

在这段话中是用“乳汁”来隐喻奶妈和土司太太的不同。结合上下文语境可知,奶妈是一个女奴,为了生存她不得不隐藏自己的痛苦去喂养旁人的孩子。作为一个下层女奴,她身上的藏民的纯朴和生命力,就如同草原上生长的花草。土司太太,作为傻子少爷的母亲,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费尽心机的盘算,她的头脑中充满各种的计谋和想法。这种丰富的内涵是内隐的,需要读者认真思考才能够获得。这也是隐喻修辞要获得其修辞效果的必经之路和必要手段。

三、“呆傻语”陌生化的表现

陌生化的语言所承载的是超出一般语言意义的言语,它丧失了语言的社会功能,只有语言功能了,形式主义把语言学的这种关系移植来说明形式与内容的关系。陌生化有多种表现形式,本文主要从叙述视角、语言和主题意蕴的陌生化来分析《尘埃落定》的陌生化的表现的。

(一)叙述视角的陌生化

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位“傻子”,小说的叙述调子、姿态以及结构都受制于作者所选定的傻子的叙事角度,第一人称的限制视角,但作者又赋予他预知未来的全知能力。他的语言有对正常的语言规范的偏离甚至破坏,从而达到“陌生化”的效果。“正因为我的所谓‘傻’,不识时务、不入世俗、不谙功利、一切顺从天性,所以我才能疏离于尘世、超然旁观、世事洞明,从而进入大智若愚的境界。”[6]作品中经常会有这样的问题,每当傻子少爷睡醒时,总要问身边的人“我是谁”、“我在哪里”这样看似简单却极具有哲学深度的问题。

《尘埃落定》新颖的形式打破了读者阅读过程中的“自动化”,叙述的不同寻也引导和提醒读者钻研文本背后的内容。如此更加凸现文学的主题,扩大了文本的表现力。

(二)语言的陌生化

《尘埃落定》中大量运用了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段,这些修辞手段体现了作者独特的想象力和敏锐的情感。小说常以其精妙的比喻,冲破作品本身的非直观的局限,其诗意化的比喻语言所唤起的审美再创造的联想,远大于作品本身所提供的画面,形成了该作品独特的语言魅力。作品中存在着多种的比喻,但存在着一种特殊的情况就是用完全抽象陌生的事物作为喻体来说明具体的熟悉的事物。如:

(5)里面众多的房间和众多的门用楼梯和走廊连接,纷繁复杂犹如世事和人心。

(6)正是太阳初升的时候,青山在阳光的纱幕后若隐若显,就像突然涌上我心头的悲伤。

这些喻体相对比较抽象陌生,已经不是简单的“喻深以浅”、“以其所知,喻其所不知,而使人知之”了。因为突破了比喻的常态和惯性,还会给人一种新颖的别致的体验。即使本体与喻体之间的距离被拉大,但我们不会感到难懂晦涩,至多只是放慢了阅读的速度,延长了感知的时间。但一旦领悟到了作者的良苦用心,就会觉得“眼前的世界就多了一层新的关系,听话人的精神也因之兴奋和丰富起来。”[7]

(三)主题意蕴的陌生化

小说通过一个家族故事,展现了藏族土司时代的结束,一种没落制度的土崩瓦解,这段遗世独立的社会生活,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无疑是新鲜的、陌生的。”[8]小说的题目“尘埃落定”的意蕴十分的丰富。小说揭露土司制度的野蛮和残暴,并向我们揭示了这一落后于时代的制度的阴暗面和它走向灭亡的必然,就如同尘埃的最终的必然落定;又饱含深情的描述了它独特的风土人情和伦理道德,歌颂新时代的到来,就像尘埃落定后的美好。一面是本土传统的美感日渐丧失所带来的怅惘的体验和挽歌的情怀;另一面是现代的焦虑,其中交杂着对现代的既追求又怀疑的迷惑与不解。作者显然是在用土司官寨倾倒时腾起的尘埃的落定,来比喻历史及现实的尘埃的落定,隐含着人与历史和人与环境的错位,从而在挽歌式的意蕴中透现出作品的诗意的品质,小说的篇目与内容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结合。

陌生化不仅延宕了读者的审美时间,拉开了读者与事物之间的距离,就如“马上看壮士,月下看美人,因为有了距离,所以格外显得壮,格外显得美”[10]。“距离产生美”,朱光潜先生曾作过专门的阐释:“创造和欣赏成功与否,就看能否把‘距离矛盾’安排妥当。如果‘距离’太远了,结果是不可了解的;如果‘距离’太近了,结果又不免又让实用的动机压倒美感,‘不即不离’是艺术一个最好的状态。”[11]《尘埃落定》的作者在创作作品语言时,就十分注意对这种“距离”感的把握,所建构的这些语言在表达上具有婉约、含蓄、蕴藉的特点。读者接受时,由于表达者与读者之间有一定的“距离”,必须仔细咀嚼才能领悟真意,但一旦成功,就会情不自禁的发出一种解读成功的快慰,获得高级的审美享受。

参考文献

[1]徐其超,毛克强,邓经武.聚焦茅盾文学奖[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321.

[2][3]什克洛夫斯基.俄国形式主义文论选[M].北京:三联书店,1989:10.

[4]冯广艺,冯学锋.文学语言学[M].北京:中国三峡出版社,1994:132.

[5]岑运强.语言学基础理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254,257.

[6]黄莉.傻眼看世—论阿来(尘埃落定)的叙述视角[J].现代中国文化与文学,2009,(2):9.

[7]童庆炳.文学理论要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98.

[8]田右英.<老人与海>的陌生化手法及其审美效果[J].外国文学,2008,(11):16.

[9]王定天.无法告别孤独一解读(尘埃落定)[J].宜宾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1999,(9):6.

[10]蒋孔阳.美学新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106,108.

[11]朱光潜.美学文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25.

[12]阿来.尘埃落定[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作者简介:张方方,女,汉族,新疆大学人文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