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意象，欣赏意境

解读意象，欣赏意境

季微

季微（上海市上南中学200120）

中图分类号：G628.8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5691（2019）04-0188-01

《再别康桥》是中国新诗史上的名篇，以其精巧的结构、优美的语言、和谐的韵律为人称道。笔者从意象塑造和意境构成的角度，对《再别康桥》进行文本细读。

中国古典诗歌理论一直有“情景相生”之说，例如姜夔《白石诗话》之“意中有景，景中有意”，胡应麟《诗蔽?内编》之“作诗不过情景二端”，王国维之“词以境界为最上”“写真境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古典文论中还有“情貌”“意象”“意境”诸语。诗歌比其他文体更注重情感抒发和自我表达，这种丰富的情感往往借助想象、联想和幻想寄寓在物象及物象的组合上，形成独特的意象。挖掘意象的选择、描绘和组合，是解读诗歌内涵的重要途径。

解读意象，要从意象的选择开始，这一点常被忽略。选择什么物象来匹配情感，是诗人构造意象的第一步。例如万仞高山常常和高昂的情感相契合，狂风巨澜往往和激烈的情绪相适应，而小桥流水则和温情脉脉更匹配。这是民族审美心理的凝聚，也是人和自然情感的自然连接。《再别康桥》所选取的“西天的云彩”“河畔的金柳”“软泥上的青荇”“榆阴下的一潭”“今晚的康桥”，形象都是柔美、空灵、温婉的形象，这样的选择奠定了诗歌委婉多情的基调。

解读意象，要探究意象的特征，联系意象所处的环境。物象本身的特征必定与诗人想要寄寓的感情有某种内在联系，才会被诗人选择。而诗人为了突出自己的情感，一定会突出该物象在当时当境与自己情绪最契合的特征，通过塑造意象，传达情绪思想。我们从意象入手，来解读《再别康桥》的情感密码。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这段的主要意象是“西天的云彩”。自然界的云彩有很多特点，例如变化无穷、柔软细腻、飘忽不定、来去自由。因而中国古典诗歌常将云彩与自由、温柔、漂泊、超脱等情感联系起来。徐志摩三次强调“轻轻地“，注定了这场告别的柔情和适度。或许诗人心中有千头万绪彼此交织：对往日旧时光的怀念，对母校教育之恩的感念，对自己又将飘零的忧愁，对走向未来的期冀……但情绪多而轻柔，说不清道不明。诗人提笔从云彩写起，轻描淡写间将周围之天地染上了淡淡的愁绪，虽不浓烈，却无可逃避。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柳树在中国古典诗词中一直与别情相关，一是因为“柳”与“留”谐音，二是因为长长的柳枝恰似绵绵的情思。诗人选择柳树，亦有此意。但诗人这里别出心裁地描绘了“金柳”。柳本身是青色的，冷色调自带萧瑟之感。而夕阳下的金柳，被染成暖色调，整个画面愁绪不变，却更添一层温暖。而且柳树好似新娘，青春美丽，惹人怜爱。读来不觉“凄神寒骨”，却有一种“蜜甜的忧愁”，符合中国“哀而不伤”的诗歌美学，也符合英国传统的“绅士风度”，爱与眷恋深沉却有节制。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河畔有柳，水中有荇，康河的柔波悠悠，诗人的情绪也一直流动。看看这水草的生长环境——湿润的软泥给它提供了丰富的营养，清澈的康河给它提供了自由的环境。因而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不仅肥厚油亮，而且自在安闲，好不滋润。这不正恰似剑桥大学深厚的文化底蕴和自由的人文环境给予诗人的滋养吗？“润物细无声”的教育塑造诗人，成就诗人，却从不苛责诗人，逼迫诗人，怎能让人不留恋，不无悔地深爱，甚至爱到甘愿放弃人形，去做一条与康河永不分离的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榆荫下的一潭，正是拜伦潭。很多诗歌理解中把“天上虹”当成实体的天上彩虹，这其实是一种误读。因为在辉煌的金色夕阳中，彩虹是不可能现身的。这里的“虹”，应该是一种比喻和想象。榆树影子斑驳，倒影在潭水中，缝隙间还倒映天空、夕阳和其他景物，在诗人的眼中五彩斑斓恰似彩虹。更重要的是，这拜伦潭见证过拜伦在这里绽放理想，也见证过诗人在这里度过青春，最美的时光令人如痴如醉，恨不能沉浸其中不要出发。但是梦幻究竟是梦幻，风吹涟漪起，梦碎浮藻间，让人微微心凉而疼痛。但是即便褶皱，即便破碎，倒影仍在，梦想仍在，它们不改“彩虹似的”色彩，只是“沉淀”到心底，留存住靓丽的青春底色。诗人的情感从云彩的飘忽，到金柳的召唤，到康河的推动，再到拜伦潭的聚集，一步一步清晰和汇流——随着意象由虚到实，由面到点，诗人的情感已经喷薄欲出了。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彩虹似的梦让人沉醉，引人追寻，于是我们跟随诗人“撑一支长篙”，不疾不徐往前探寻。“青草”一直伴随我，前方为何更青？因为前方的青草更浓密、更旺盛，前方的星光更耀眼、更璀璨。“寻梦”，自然在夜色星光中寻更好，因为夜色更令人失去束缚，更令想象自由驰骋。这里诗人已经进入一个在现实世界与想象世界自由行走的境界了。那星辉是天上星辉，又何尝不是诗人梦中星辉呢？在这如梦似幻的世界里，诗人的积蓄已久的情感终于可以释放了！星辉斑斓，尽情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即便情绪达到了最高点，诗人的理智始终伴随着他。“哀而不伤，乐而不淫”的中和之美始终笼罩着康桥，也萦绕着作者。如果放歌了，这份宁静的、独处的美好就被打碎了，让人如何舍得。因此夏虫体贴地噤声，情感范围内的所有生物在内心轻轻奏起“别离的笙箫”，此时无声胜有声。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最终诗人走了，如他所愿“悄悄”走了，留下永恒的美好，经典的诗篇。我们赏析着他渲染的意象，在他构造的意境里轻缓慢行，感受那份深沉却有节制的爱恋，亦觉心醉，美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