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之殇

老树之殇

文 /牙向阳

“轰”的一声巨响，

惊醒了正在午中酣睡的人们，

大家赶紧打开窗，

纷纷向外张望，

“哗！”

所有人禁不住一阵惊呼，

原来，

是小操场边的那棵百年老树，

刚刚在一把威力巨大的电锯的疯狂噬啮后，

轰然倒下，

惨烈的暴行仅仅持续了三分钟。

只见，

老树那庞大的身躯倒下时产生的剧烈震动，

激荡起的尘土在漫天飞扬；

瞬间失去家园的小喜鹊在极度恐慌中惶惶乱飞，

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一直相互依偎在老树脚下的几棵小幼苗在狂风中瑟瑟发抖，

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临；

远处的几只流浪狗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显然是被彻底吓坏了；

路过的行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见，

一位农民工提着一把还滴着树汁的大号电锯站在一旁，

豆大的汗珠在他年轻的面庞上肆意地流淌；

不远的前方，

几个开发商模样的人正徐徐展开一幅巨大的设计图，

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而那棵老树，

就在那静静躺着，静静地。

清晰可见的年轮，向人们诉说着百年的风云变幻和沧海桑田，

布满全身的老茧，为人们雕刻住时间的重量和记忆的斑驳。

曾经的高山大海，只剩下一片空无，

曾经的唯我独尊，只剩下一声叹息。

传奇刚落幕，

岁月已无声。

逐渐反应过来的人们，

慢慢地围上前去，

大家议论纷纷，

但心仍有余悸。

几个小朋友率先跑过来了，

这里曾是他们童年的整个天堂；

一群学生赶过来了，

这里有着他们炎炎夏日的全部清凉；

一对情侣也走过来了，

这里有着他们太多月亮般的美好；

一位老教授拄着拐杖，慢慢地走过来了，

老人家颤巍巍地看着这一切，

深深驻足，久久思忖，

最后转身，慢慢离开，

留下长长的一声叹息，

还有那无处安放的祈祷......

这时，害怕得一直紧紧抓着我右手的儿子，

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仰起头轻轻地问道：

“爸爸，这个叔叔为什么要据倒我们的大树？”

“因为他们要在这里建起一栋很高很漂亮的大搂。”

“噢？那树上的小鸟呢？它们以后住在哪儿？”善良的儿子继续追问着。

“嗯......它们以后得回乡下老家去住。”我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儿子却不依不饶：“为什么呀？”

“因为......因为乡下老家的房子都很矮，不用砍树，所以树都长得又大又高。”

我勉强而胡乱地回答着，

儿子的脸上写满了半信和半疑。

我只好把目光转向躺在地上的老树和一直站在旁边的年轻的农民工，

本来是想稍微回避一下儿子的尖锐追问，

却未曾想在莫名的恍惚中被儿子的拷问带入了深深的沉思......

眼前的老树和农民工，

我是何等的熟悉啊，

在那风景怡人的农村老家，

他们不是世世代代一直都在相依为命，风雨同舟吗？

为什么来到城里，

却变成眼前这般模样？

偌大的城市里，

为何就不能够再容一容下他们的那点卑微？

难道真的是都市的柏油路太硬，根本踩不出他们卑微的足迹？

难道......

“你好，麻烦让一下！”

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回头一看，

原来是另外一位工人提着一把一摸一样的电锯走了进来。

又是短短的几分钟之后，

在一阵极为刺耳的震耳欲聋的电锯声中，

躺在地上的老树，

没有任何反抗，

任由两位年轻人左右开弓，迅速肢解，碎尸

于万段，

彻底失去了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至此，关于老树，

所有的记忆终于在一片碎屑飞舞中渐渐飘远；

从此，关于老树

江湖上只剩下它的传说，

再也没有，

王者归来。

最终，

一切归于寂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那位年轻的农民工，

和他的兄弟，

在开发商的带领下，

再次扛起他那把锋利无比的电据刀，

快步走向，

下一棵大树，

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