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外一篇)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1-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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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外一篇)

文 /李尧隆

四川省自贡市

  夜渐渐地深了,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寂静的山谷里传来几声骇人的狼嚎声。

  阿依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旁,双手支着下巴,默默地等着丈夫归来。

  丈夫沙玛五甲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年关将近,大雪封山,家里快断炊了。

  “我去弄点吃的。你在家待着,等我回来!”早上,丈夫沙玛五甲丢下这句话就下山了。

  屋里,黑灯瞎火的。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阿依神经的高度紧张。

  突然,阿依听到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心里一紧。细听,那声音是从后墙传来的。接着又一声细细的闷响。 阿依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轻手轻脚走过去,发现有人在挖墙。

  “挖墙贼。”阿依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顺手抓起一把椅子,靠墙站着,守株待兔一样。挖墙贼窸窸窣窣挖开墙脚的一块砖头,接着又挖开三块砖头,墙脚就出现了一个缺口。阿依举起椅子,显得挺有耐性。看看到挖墙贼从缺口伸进的头时,忽然改变主意,把椅子放了下来。

  挖墙贼果真爬进来,被阿依逮了个正着。

  恰好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昏暗的雪光下,梅娘看见丈夫阿玛五甲回来了,他肩上扛着一袋米,手里提着一块腊肉。

  “回来了。”阿依指了指挖墙贼,一个十五、六岁身材清瘦的少年,“你有一个朋友来了。”丈夫沙玛五甲放下米和腊肉,走过来打量战战兢兢的清瘦少年。

  阿依笑着对丈夫沙玛五甲说:“他和你是一家人。”

  丈夫沙玛五甲乐了:“大水冲了龙王庙。”

  阿依说:“他想拜你为师,看他挺老实的,我答应了。”

  丈夫沙玛五甲让清瘦少年抬头,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算是认了这个徒弟。

  阿依说:“你就在他面前露一手吧。”丈夫沙玛五甲点点头说:“好,我教教你这个徒弟。你学着点啊。”

  丈夫沙玛五甲绕到后墙,在孩子挖开的缺口那儿,隔着墙问阿依:“要不要再挖一个?”“随你。”阿依抓起刚才那把椅子,举起来,等着丈夫。

  丈夫沙玛五甲动作干脆,果然章法老道。阿依把椅子扣下去,一脚踏上,卡住了丈夫沙玛五甲的头。丈夫沙玛五甲“哎哟”一声叫,恍然大悟。

  阿依踩在椅子上的脚使了一点小劲,问清瘦少年:“这就是你师傅的下场。你可看清了?”清瘦少年愣住了,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阿依笑了笑,问:“你年纪轻轻,为啥做贼?”

  清瘦少年说:“我没了爹娘……”

  “没了爹娘,可你有一双手。”

  “我再也不敢了。”

  “量你也不敢。”

  阿依转而问丈夫:“你个大男人干什么不成,却干挖墙偷盗的勾当,被抓住了就是这个下场,你想过吗?”

  “想过,不过……”丈夫说。

  “你总是心存侥幸!”阿依把脚又在椅子上一紧,“不让你受点痛,你是不长记性的。”丈夫卡在椅子下面痛苦不堪,实在受不了,说:“行了。我把米和肉退回去,还不成么?”

  阿依问:“以后,还挖墙偷盗么?”

  “再也不了!”丈夫求饶。

  阿依把脚从木凳上放下,拿掉椅子。丈夫爬了进来,摸着后颈上被椅子卡出的血痕,说:“我金盆洗手,总可以了吗?但是,这大雪天,我们吃啥?”

  “锅里有窝窝头,还热着呢!”阿依说,“那是我凭勤劳的双手做的,香着呢!带你小徒弟一起吃吧!”


锔匠的过山车

  老冯有一手锔缸补碗的绝活儿,在艾叶滩老街开一个锔铺。为了不让祖传下来的锔艺在自己手上终结,他逼着儿子初中一毕业跟着自己学艺。他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冯旺从此跟着父亲学锔艺。经年累月,零打碎敲,他也确实能够锔上一些物件了,只是比较粗糙而已。

  刚开始,老冯只让儿子锔些廉价的瓷器,练习手艺。不敢让他接手贵重的活儿,怕冯旺锔不好坏了名誉。为了让冯旺真正掌握这门手艺,老冯买来许多厚度不一的陶瓷器物,每隔几天就摔碎一个,然后交给冯旺去锔。

  冯旺膝盖上整天垫着一块油光发光的毡布,左手持碗,右手拿着小刷了,一丝不苟地清理破损处的碎屑,然后将裂缝对准、按压,用带钩子的弹性胶带扣住碗沿,再绕上几匝,将其固定。

  做完这些工序后,冯旺才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拿起手杆钻,在裂缝的两边对称钻孔,孔不透,约一毫米深浅,然后将锔钉嵌入对称的孔中,严丝密缝后,再用锔件的粉末涂抹缝隙……最后将锔好的碗盛上水,检验它的严密性。

  看着冯旺做活有条不紊,老冯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微笑。

  街坊邻居,东家锔个缸,西家补个盆,锔铺生意曾经还不错,但后来凋敝了。冯旺便把锔铺交给爹打理,自己一个人跑到省城打工去了。

  一日,一辆轿车停在冯旺爹的锔铺前,车上下来两个人,对冯旺爹介绍说他们是市博物馆的,说博物馆收集了大量本地历史与文化的古玩艺儿,可大多数已经破碎,为了达到展示效果,就必须进行锔补。可现在干锔艺的人少,手艺好的更少。经多方打听,他们才找到这个锔铺。

  冯旺爹说:“我现在老了,眼睛不行了,我儿子的手艺比我好,不过他到省域打工去了。如果你们同意,可以叫我儿子回来试试。”

  经协商,讲定了工资,冯旺到博物馆做了一名锔匠,锔补文物。

  冯旺一到博物馆,看到那些古老的文物,心里就特别兴奋。锔补起来也特认真仔细。

  冯旺自制的锔钉,跟所锔补的文物颜色一致。所以,那些经过冯旺锔补的文物,如不仔细端详,一般是看不出锔痕的。一经展出,产生了良好的反响,得到了各级专家的好评。市里的晚报也报导了冯旺锔补文物的事迹,冯旺成了名人――文物锔补专家。

  但时间一长,博物馆里所有的破旧物件都被冯旺锔补完了。冯旺整天无所事事,只得接了一些私活,一来赚点外快,二来打发无聊的时光。

  一日,冯旺被警察带走了。原来冯旺接了一个盗墓团伙挖盗的国家重要文物,帮忙锔修并贩卖了。冯旺被判了三年刑期。

  出狱那天,老冯把冯旺接回家,一路上听到不少风言冷语。冯旺感觉到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抬头挺胸生活了,就每日借酒消愁,常常发酒疯摔碗砸缸。

  老冯也不责怪他,而是默默地从地上捡起碎片递给他。冯旺就端坐门口,把摔碎的碗个缸再锔好,放在屋里的架子上,像神一样供着。

  半年后,冯旺父子俩不见了,艾叶滩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多年后,有人看见冯旺父子俩在省城开了一家很大的锔铺,仍然干着老行当,除了文物古董的锔补,还干起了字画装裱修缮,生意红火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