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域城市主义----重新唤醒加尔各答Baranagar黄麻厂旧工业滨水区

水域城市主义 ---- 重新唤醒加尔各答 Baranagar黄麻厂旧工业滨水区

万潇南

惠州市惠城区自然资源局

一、介绍

伴随着城市产业结构由第二产业向第三产业转变，过去赖水生存的传统工业有所衰败，城市海岸线上许多工业建筑被遗弃和闲置。同时，运输方式的变化逐渐弱化了部分城市港口和码头的功能，大量高速公路的建设使海岸线与城市生活圈进一步隔离，巴尔的摩内港（图1）和波士顿昆西市场（图2）等地区曾经是这种城市更新模式的受害者。城市建设的快速发展带动了大规模商业发展，随着社会生产力的提高，许多传统工业区陷入困境，废弃、闲置的工业建筑通常被视为物质文明落后的标志，这种现象既浪费了资源和能源，又限制了城市的有序发展。柯布西耶认为旧城区一文不值，在他的《光辉城市》中写到旧城市将被新的现代化城市取代；¹而科林·罗则断言我们应尊重旧城市的纹理，在“拼贴”中完成城市更新。²尽管旧工业建筑的地位、文化价值不能与历史建筑类比，但它们仍然是现代城市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记录了城市的工业文明史。

图1 20世纪初的巴尔的摩工业内港

图 2 1826年的昆西市场

本文将围绕“随着城市的发展，城市设计师将如何处理滨水区废弃工业旧址”这个问题，以印度加尔各答Baranagar黄麻厂为例，运用柯布西耶的“光辉城市”理论以及科林·罗的“拼贴城市”理论，探索和分析如何改造和“唤醒”衰落的城市滨水区。第一部分将介绍水域城市主义的概念以及Baranagar黄麻厂的背景；第二部分将批判性分析柯布西耶的光辉城市以及科林·罗的拼贴城市理论；第三部分将结合水域城市主义重新审视旧工业滨水区的改造。

本文的观点是城市的发展是建立在不断建设新城市和摧毁旧城市的过程中，作为城市更新过程的一部分，旧建筑物不能在一夜之间全部推倒重建，城市中的新旧建筑将不得不共存，单独建筑物的更新相对容易，难点在于保障区域乃至整个城市的协调，使城市整体风格得以延续，进而保持城市环境的连续性。作为城市的重要组成部分，旧工业滨水区的设计与改造应尊重历史并保护工业文化，并提倡可持续发展，使滨水工业区具有地方特色。

二、海岸线和废弃的工厂

从最初的人类起源、工业革命再到现代城市的运转、生活都需要水。人类依赖水进行诸如饮水、洗衣和做饭等活动。城市的形成通常与河流或其他水域系统有关，世界上许多大型城市如巴黎、伦敦、纽约、东京、上海等都依赖河流或海洋得以发展。

（一）水域城市主义

作为城市中的特定空间，水域空间（Water Space）是指与土地、建筑物相邻的河流，湖泊，海洋，它关系到空间的功能和人类的活动心理。“水域城市主义”（Water Urbanism）一词用于表示以水域为中心的环境，并将水作为一个重要的城市设计元素。³从18世纪初开始，印度人通过绘制精确的海岸线来观察土地的变化，以便更好地研究水与城市之间的关系，从而更好地利用城市，Anuradha Mathur通过测量岛屿和大陆的边缘，以及它们之间的距离绘制了海岸线。⁴水域研究与城市设计密不可分，海水流入内部，使土地与水分离，形成了城镇，建筑物，街道，水井，防御工事的轮廓。总的来说，城市的建立、发展以及人民的生存与城市的水系统密不可分。

城市工业结构的转变以及航空、铁路和公路运输的快速发展使水路运输的重要性逐渐下降，但是码头和旧工厂仍然占据着滨水区，城市的不断建设意味着滨水区将不可避免地修复或是扩张，查尔斯·摩尔认为水域对城市发展充满机遇与挑战，可以通过改变水域作用以有利于城市居民。⁵

滨水区旧建筑物可分为两大类：一是工业工厂（包括电站或污水处理厂）、货运仓库、码头等具有功能性的工业建筑物，二是与城市发展有关的特殊历史纪念性建筑物。许多工业建筑物具有很高的再利用价值，例如伦敦的泰晤士河改造更新，许多旧码头被豪华游艇码头所取代，旧仓库和发电站改造成酒吧、饭店和博物馆，既保留了特殊的历史意义，又最大限度地利用建筑物，泰晤士河岸的改造也成为沿岸的新亮点。

（二）Baranagar黄麻厂

本文讨论的Baranagar黄麻厂既是滨水区旧工厂建筑，同时因为黄麻产业在加尔各答乃至印度的历史上具有极其特殊的意义，所以从某种程度上它也代表印度的过去。

加尔各答历史上以纺织、印刷等产业而闻名。作为纺织产品的原料，黄麻产业曾是加尔各答重要的经济支柱之一，在1850年至1950年之间统治着孟加拉地区的经济生活。⁶据调查，1940年全印度黄麻产业从业人员大约30万人，大多数工厂集中在加尔各答，有近15％的加尔各答人口从事过黄麻相关工作。⁷位于胡格利河畔的Baranagar黄麻厂是加尔各答众多黄麻加工厂之一，胡格利河长约260公里，是恒河的分支，作为加尔各答人民的生命线，它提供了灌溉，工业和人类生活所需的水，同时，黄麻的生产、加工、运输也都离不开水，这也使得加尔各答港口长期以来一直是印度最大的港口。

随着后工业时代的到来，人造产品逐渐取代了黄麻，黄麻需求量大幅下降，大量黄麻厂被迫关闭，但旧工厂仍占据着城市的重要区域和水域。Baranagar黄麻厂也是其中之一，从卫星地图上能看到有序的厂房与周围杂乱的房屋共存（见图3）在一片土地上，工厂的围墙将有序和无序的世界分隔开，厂外的居民住房密度高，道路狭窄且缺乏公共空间（图4和5），围墙也阻断了居民对胡格利河（图6）的合理利用。

图3 谷歌地图

图4、5厂房周边实景（作者摄于2017年1月）

图6 滨水区（作者摄于2017年1月）

三、对城市规划理论的批判性思考

伴随着一些国家进入工业社会，大量的人涌入城市。现有的小规模、功能单一的城市已经无法满足需求。传统城市是否能满足现代生活的需要受到质疑，针对种种问题，上世纪初期诞生了许多城市规划理论，如柯布西耶的光辉城市理论、霍华德的田园城市理论、科林·罗的拼贴城市理论等。

（一）柯布西耶与“光辉城市”理论

20世纪初期城市的发展出现了一系列问题：城市中心的人口密度高，道路日益拥堵，与现有的城市道路系统相矛盾；城市中绿地太少，难以为人们提供阳光、休闲活动等等，柯布西耶在《光辉城市》中描绘了这样一个场景“每天伴随着现代生活的焦虑和沮丧，我们看到城市在膨胀，城市在填充，城市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多层建造。老房子耸立在街道的边缘，街道变得嘈杂，尘土飞扬和危险，汽车拥堵成一团，而聚集在人行道上的行人彼此相撞，无奈地曲折走动，整个城市就像炼狱一般”。⁸基于这些问题，柯布西耶提出光辉城市理论来探索城市的未来发展，他描述了他所设想的城市终极形象：在光辉城市中，传统的社区，街道和内部庭院完全消除，地面完全属于行人，行人在城市内不会遇到车辆，我们所认知的街道已经消失，所有的体育活动都在家中、公园、草坪和湖泊旁进行，整个城市完全是绿色生态的，每个人都能在充满阳光的房间里望着树木和天空。办公区、商业区与住宅区分开，大学和体育馆布置在另一个轴线的尽头，并且远离城市（图7），所有功能有明显区别的区域都通过高架高速公路、地面铁路和地铁相连。⁹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柯布西耶认为必须用新城市代替旧城市，他渴望摆脱混乱、拥挤、肮脏、无序和低效的现代城市，他希望人们能够快速有效地工作，完成工作后，他们可以去公园锻炼身体，然后回家睡觉，第二天他们可以继续吃饭，工作，运动和睡觉，如此往复，城市变成一个巨大的生活空间，是人类生理和情感的寄托。

图7 光辉城市（柯布西耶）

柯布西耶认为城市中所有事物都有功能需求，只要满足了人类包括隔音、阳光和纯净空气等生理需求，消除不协调的因素，也就满足了人们的情感需求。但他忽略了个人情感选择，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例如在伦敦的同一大小区域内却包含数十个街区和一百多个交叉路口（图8和9）,与之相对的是在光辉城市中行走只有九种选择，无论方向如何，看到的都是相同的高层建筑和绿色空间。传统城市可以让生活更充满趣味性和不确定性，这些是光辉城市无法提供的，每个人的生活都被城市限制住。

图8 光辉城市（柯布西耶）图9 伦敦卫星地图截取（谷歌地图）

光辉城市尚未建成，如果盲目追求平等，得到的结果必然是不平等的。¹⁰笔者认为城市变革的目的不是为了追求人民的绝对平等，而是要创建一个鼓励向上流动的社会，建立一个所有人都享有相同权利和利益的新社会。

作为城市的开放空间，滨水空间吸引着各种各样的居民，因此旧工业滨水区的改造不应盲目拆除所有原始建筑，再根据理想进行重建，而应当充分考虑居民的需求。光辉城市理论是无法借鉴的，尽管城市中仍然存在许多诸如交通拥堵，缺乏绿地等问题，这些问题只能通过其他方式来解决。

（二）科林·罗与“拼贴城市”理论

拼贴城市理论是科林·罗基于对现代城市规划理论的哲学批判，他认为现代城市是靠幻想堆积而成的，而真正的现代主义秩序从来不是自由，平等和博爱。拼贴城市理论强调时间与空间的共存，科林·罗认为光辉城市理论及其衍生的绝对自由空间是没有生命力的，人们被迫接受去到到处都是一样景象的地方活动，相反他认为城市的发展是一个持续的过程，在历史进程中，城市是由不同的因素组成的，最终形成了拼贴的形式。¹¹拼贴既是城市设计的艺术，也是一种思维方式。城市滨水空间也是如此，空间纹理记录了空间的序列变化，空间尺度和空间形态，在其新陈代谢过程中，建筑的风格和类型是可以复制的，功能也可以保留，但如果空间序列发生了变化，原有的场景和心理体验就会逐渐丧失。每一个角落或广场都不再是记忆，而是一种新的空间体验。拼贴记录着城市的演变，它既反映了对更新过程的审慎态度，也体现了功能主义，从科林·罗的角度看，这更接近城市的本质。¹²

拼贴城市理论在城市设计领域带来了许多新思维，同时也引起了争议，库哈斯认为由于全球化影响导致许多城市中出现的一系列非典型、非历史、分散和自由的当代城市现象，他认为拼贴城市理论与现代城市快速发展的背景不相容。

¹³与柯布西耶追求的绝对公平不同，“拼贴”是矛盾和冲突的调解剂，这种主张也与后现代社会的普遍意识状态保持一致，处于包容和折衷的中立状态，在城市的更新改造中，过去的历史元素承载着空间和信息的传承，在整合新的空间形式时，不同建筑风格和功能的结合意味着很难避免出现新旧纹理拼贴。正如雅各布所说，功能混合和多样性是城市空间活力的重要因素，宽容地看到这种现象，而不是排除这些共存。尽管如此，但在当今城市化快速发展的社会中，拼贴城市理论已不再是指导城市规划的主流策略，因为在传统城市中的使用过于局限，且在地理空间上没有普遍性，但它仍然启发了许多人，传统与现代、地方与全球、私人与公共之间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应该包容不同城市的不同思想。

四、Baranagar黄麻厂滨水区再利用

工业的发展以及人口向城市集中使城市规模迅速扩大，城市的盲目发展也导致了许多“城市病”，包括恶劣生活环境的贫民窟，拥挤而混乱的市中心地区，拥堵的交通以及缺少公共绿地，这些对城市的发展及居民的生活产生负面影响。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一些城市的历史遗产和自然风光被摧毁，大规模的拆迁和重建成为城市复兴的主要动力，但是城市的问题仍然存在。

Baranagar黄麻厂面临着上述所有城市问题——破败的工厂，嘈杂的社区，拥挤的道路和被隔绝的滨水区，按照柯布西耶的光辉城市理论，整片土地将被夷为平地，重新规划道路，滨水区将被开放给所有人使用，新片区将不再拥挤，人们可以安全、轻松地生活和上下班，建筑物之间长长的狭窄小巷将被绿色空间取代，即使在城市中心地区，环境也干净整洁，居民既可以利用公共空间进行活动和交流，也可以舒适的使用不被打扰的私人空间，这就是柯布西耶追求的自由——细节的一致性以及整体的丰富性和多元性，然而城市规划应以人为本，并关注人的需求，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思想习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发生了很大变化，这也反映在对城市开放空间的追求上。科林·罗的拼贴城市理论从建筑美学流派和个人审美差异转向时空，人与物之间的关系，他认为城市的问题不是由建筑师解决，而是应该交由居民决定，任何类型的城市纹理都是在一定的自然条件以及社会和历史条件下产生的。

实际上，当笔者在Baranagar黄麻厂周边调研时发现，当地居民与周围环境已经和谐相处了一个多世纪，推翻重建不再是城市规划问题，还涵盖了社会学、心理学等一系列多学科问题。居民在城市发展的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生活习惯，每种环境都有各自的特点，形成了不同的空间纹理，随着时间的流逝，旧的生活方式会被新的生活方式取代，城市空间也不断转变为新的功能形式，城市空间纹理的渗透反映了城市发展的过程，纹理的变化反映了城市的变化和人们活动的轨迹。

作为城市更新的重要组成部分，笔者认为重建滨水区不仅应满足原始土地功能的需求，还应着眼于历史背景的延续，霍伊尔认为成功的滨水区改造需要全球化认识并了解其在城市位置的独特性，其功能与更广泛的城市环境有关，也反映了城市的发展趋势和环境变化的敏感性。¹⁴综上，滨水区的改造能够提升城市形象，更好地保护和合理利用水资源，这对于城市发展的生态可持续性都具有重要意义。

Baranagar黄麻厂是加尔各答工业文明的象征，位于城市重要的滨水区，片区会随着时间流逝或多或少发生变化，但由于背景的多样性及复杂性，其改造不能简单地通过推翻重建整片土地来创造全新的理想世界。文化内涵和历史意义是当地居民的共同财富，我们应当考虑其精神背景，无论是柯布西耶的光辉城市理论还是科林·罗的拼贴城市理论都不能直接影响更新改造，从批判的角度分析这两种理论可以使我们更深入地分析问题，进而通过水域城市主义追求目标合理可行的转变。作者希望致力于既满足现代生活和工作的需求，也不完全消除地区的历史情感，只有这样才能更合理地“唤醒”旧工业滨水区。

1柯布西耶.光辉城市

2科林·罗.拼贴城市

3Rising, Hope Hui. Water urbanism: Building more coherent cities

4Mathur, Anuradha，SOAK: Mumbai In An Estuary

5查尔斯·摩尔，Water And Architecture

6Sen, Samita.Women And Labour In Late Colonial India

7Van Der Steen, B.The jute industry: A statistical overview

8柯布西耶.光辉城市

9同上

10简·雅各布，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

11科林·罗, 拼贴城市

12同上

13雷姆·库哈斯，S,M,L,XL

14布莱恩·霍伊尔，"Global And Local Change On The Port-City Waterfr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