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魏风·葛屦》的主体情绪特征辨析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1-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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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 ·魏风 ·葛屦》的主体情绪特征辨析

杨树郁

广西职业师范学院 广西南宁 530007


摘要:《诗经·魏风·葛屦》因以“是以为刺”结束,因此有出刺其君无德、刺其俗趋利、刺其分工不公等诸多说法,但从诗的具体内容来看,终究难以令人有所宗是,朱熹“缝裳之女所作”在内容的概括上无疑是导引了正确的思维方向,综观全诗,实乃诸侯媵妾对诸侯夫人的狭隘与傲慢的怨刺之辞。

关键词:诗经 魏风 葛屦 媵妾 怨刺


《魏风·葛屦》以“是以为刺”结束,这一“刺”正中以刺美解诗者之下怀,于是,有刺其君无德之说:

“《葛屦》,刺褊也。魏地陋隘,其民机巧趋利,其君俭啬褊急,而无德以将之。”①(《毛诗序》)

有刺其俗趋利之说:

“魏俗趋利,言纠纠然夏日所服之葛屦,魏俗利其贱,至冬日犹谓之可以屦寒霜;掺掺然未成妇之女手,魏俗利其士,新来嫁犹谓之可以缝衣裳。又深讥魏俗,言䙅之也,领之也,在上之衣尊,好人可使整治之。裳乃服之亵者,亦使女手缝之,是其趋利之甚。” ②(《毛诗正义》)

有刺分工不公之说:

“魏地狭隘,其俗俭啬而褊急,故以葛屦履霜起兴,而刺其使女缝裳,又使其治其襋,而遂服之也。此诗疑即缝裳之女所作。”③(《诗集传》) 

刺说一直为一些解诗者所坚持,如方玉润诗经原始》云:“夫履霜以葛屦,缝裳以女手,……以象揥之好人为而服之,则未免近于趋利,”“不惟啬而又褊矣,故可刺。”④但也遭遇着种种非议,姚际恒、蓝菊荪、陈子展等学者都从不同角度对“刺说”予以批驳,使之有所式微。后由朱熹之“缝裳之女所作”演化出的“缝衣曲”之说,初为星星之火,当政治运动狂飙突进横扫一切之时,那“缝衣曲”一说被赋予了政治的革命的新灵魂,被贴上了阶级斗争的新标签。于是,那星星之火,顿成燎原之势,一时间汹汹然于历史、社会、制度的批判,甚而至于到今天还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历史终究成为历史,正如笔者前面某篇的结语所言:历史是一幅画卷,不是一张画板。但现实和未来摆在我们面前的却是一张空白的画板,我们岂能用它来描摹曾经的画卷,而不去描绘全新的现实和理想的未来呢?

从文学的矛盾构成的角度来说,一切都缘于不公不平(公平与否的标准往往是主观的),正所谓不平则鸣,首先是有不平在,至少人以为是不平,或感觉到了不平,不平的思维前提是平,平是一个标准,或公共的,或私人的,所谓不平就是违背了标准。就本诗来理解,首先是平,人的平等的地位,不平便是这地位关系发生了变化,出现了异常,这不正常的变化(至少于表达者如此)的若是人的意志使然,那么这人的遭遇怨恨是在所难免了。有一种怨是不该我做的,非我本分偏偏叫我做。还有不该我们做的偏偏只有我做。同等或近等的人去做等而下之的事,而侪辈却享受其付出形成的成果,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叫什么事儿?”“这简直不是个事儿!”说的恰恰就是这样的事儿。

《魏风•葛屦》首先展现了一个矛盾的现象——“纠纠葛屦,可以履霜”,朱熹一句“以葛屦履霜起兴”已然将起首二句从情节上剥离出来,明确了这是借助表达的内容。“葛屦履霜”本意是冬天穿著夏天的鞋子。作为成语,用的比喻义是过分节俭吝啬。其本身的出处自不待言,而其用义却明显来自较早的解诗的观点。“冬天穿著夏天的鞋子”是非正常的,是本不应该发生的状况,更是一种矛盾的现象,“葛屦”如何能够“履霜”?笔者总是觉得这“可”或为“何”倒使文意通顺许多,或者于句末置一问号,形成反问,否则既是“葛屦”又“可以履霜”不好理解。

接着展现两个情节:

其一,“掺掺女手,可以缝裳。要之襋之,好人服之。”单独拿出来解释,这就是简单的情节叙述,女子缝制衣裳,弄完这里弄那里,弄好了给衣裳的主人穿起来。但联系前面的“葛屦履霜”,那一比体的矛盾现象展示,这本体叙述的客观性便遭遇了挑战,注意一下特征性描写词语,那“葛屦”是“纠纠”的,是用绳条状物编制的透气纳凉的夏天穿的鞋,相当我们说的凉鞋。因其“纠纠”的特征而不能够“履霜”,那“女手”是“掺掺”的,如同“纤纤”,是柔弱纤细的,这本不是缝衣为营生的女人所能有的一双手,可偏偏操持起针线尺匹,充当起缝衣女的角色,这不正常,很不正常,这与“葛屦履霜”一样的矛盾。

其二,“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那“好人”——衣裳的主人从容舒适地享受这新衣上身的感觉,而且还要摆出一些动作,这似乎是人尤其是女人在试穿新衣服时的典型状态,还款款地做出一个“左辟”的姿势,然后佩其“象”——当是制服(容后详之),戴其“揥”。

最后体现一种情绪——“维是褊心,是以为刺”,因为这样“褊心”,作这首诗来进行讽刺。这“褊心”当是从上面的情节所体现出来的意向所指,或者说是前面所展示的矛盾产生的根本原因的揭示。《说文》云:“褊,衣小也。”《淮南子•主术》有“万人蒙之而不褊。”《贾子•道术》云:“包众容易谓之裕,反裕为褊。”可见本身就可以引申出不能或不够包容的意义,而且还可通“惼”,有“气量狭小”一义项。

说到这里问题的关键就浮现出来了,情节体现着怎样的意向?情节中又展现着怎样的矛盾?就具体情节来说,一是缝制衣裳,二是试穿衣裳,似乎一切都正常不过,又寻常不过,毫无任何矛盾迹象。而仔细考察两个情节中细节的强调,便会寻出一点不够正常、又非寻常的蛛丝马迹,第一个情节中强调的是“手”,那绝非缝衣女的手,可却做着缝衣女的活儿;第二个情节强调的是穿衣者的情态。这二者之间能有矛盾吗?是什么性质的矛盾?设想一下,一做一穿所能产生矛盾的可能性因素不过是:一是我不该做,二是你不该穿,三是我该做你不该穿,四是你该穿我不该做。而就其强调的内容来看却是这样两个因素,一是我不该做,二是你穿的时候不该那个样子。我不该做而做,有违身份,你不该在我面前有的样子你有了,有违我们的身份关系,露出了你的“小”,伤到了我的心。

这事要弄清楚首先看这穿衣裳的是怎样的人,请看:有人专门为之缝制衣裳;试穿之时如彼之从容安闲;稍一动作便是款款的“左辟”之礼;所佩戴者为“象”为“揥”。总结起来,这当是一位女性,因为“揥”是女性的首饰,而且地位尊贵,情态动作已然透露端倪,所佩为“象”,《鄘风•君子偕老》有“象服是宜”,“象服”一般注释为镶有珠宝绘有花纹的礼服。陈奂疑其为王后六服(六衣)之一。若“象”为服,即使未必王后也当诸侯夫人一类方可当之。若理解“象”为“揥”之材质,则“象”有注曰“象牙”,“挮”与本篇中的“揥”为同音,疑义亦同。《鄘风•君子偕老》之新嫁娘从首饰、服饰、仪态诸多方面都体现着身份之高贵,虽未必如“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卫风•硕人》)那样的大国公主的显赫背景,亦当为一国夫人尊贵地位,本篇中亦用此“象揥”,相比地位相当。

再看,这缝衣女子的纤纤玉手,当是养尊处优之辈,能因试穿衣裳者的情态而有如此敏感反映的恐怕绝对不是缝衣女,想必与之地位相同或相近。若穿衣者为诸侯夫人,这缝衣者当为诸侯媵妾。“媵”的地位虽在夫人之下,但也绝非主奴关系,仅仅是同等地位上的位序的差别,都是主子,都是国君的女人,若为君夫做点女红完全是分内之事,倒无话可说,甚至是欣然从事之。而同为君妻,本为姐妹或姑侄,不该拿主子的架子,不该自己一个人享受主子的待遇,而将“媵”及其“们”视为奴婢而加以奴役。尤其你在试穿我缝制的衣裳时的姿态,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简直就是目中无人、惟我独尊,简直自私透顶、狭隘至极——这才是“褊”,是心胸狭窄,如此怎能不生怨刺?于是,方有《魏风》中这一段怨刺之歌。


参考文献

[1]阮元(清).十三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2009:756

[2] 朱熹(宋).诗集传[M].北京:中华书局,2010.81

[3] 方玉润.诗经原始[M].北京:中华书局,1986.242.


作者简介:杨树郁 男 (1962- ),广西职业师范学院传媒学院 教授 从事古典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