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与三木露风的文学创作

自然与三木露风的文学创作

黄梓娴

广西师范大学 广西桂林 541006

【摘要】三木露风是日本近代著名诗人,故乡龙野葱郁的群山、绵延的河川等自然美景孕育了他的诗情，形成了他与自然密不可分的文学感性。作为诗人的三木露风对自然有着自身独特的认识，这种对自然的纤细敏感和尊重，也是他得以创作出优秀作品的原因。因此，本文将从孕育三木露风诗情的自然乡土、三木露风对自然的独特见解以及试译三木露风诗中的自然这三个方面探讨三木露风与自然的密切联系。

【关键词】三木露风 诗人 自然 诗情

一、引言

三木露风（1889-1964）是日本近代著名歌人、诗人、童谣作家以及随笔家，他出生于日本兵库县揖保郡龙野町（今龙野市），5岁时父母离婚，由祖父祖母抚养长大。三木露风的祖父三木制于1889年当选为初代龙野町长，对于汉学（中国儒学总称）也有颇高造诣，祖母亦出身于儒者家庭，家中充满着热爱汉诗、汉文的风雅氛围。在此熏陶下，三木露风也自幼热爱文学，他还是一名早熟天才，从中小学时代便将自己创作的诗、俳句和短歌投稿至报纸杂志。1905年，17岁的露风出版了他的处女诗集《夏姬》，又于1909年出版了代表作《废园》，此后又陆续出版了《寂寞的曙光》《白手猎人》等作品。初期的清纯抒情诗与中期的幽玄象征诗在日本诗歌史上散发出不朽的光辉，甚至与北原白秋一同开创了“白露时代”，可见其在日本文学界的地位以及为提升日本文化所做出的显著贡献，永井荷风也对三木露风的文学创作表示高度评价：“毫不夸张地说，他最能体现魏尔伦的风貌”。

阅读三木露风的诗，大自然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他本人也曾说:“给我诗情，使少年时代的我陷入思索的，正是故乡的山川。”由此可知，度过少年时代的乡土对露风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是孕育他诗情的精神土壤。此外，从他人的记述以及露风本人的诗歌中也可看出其对自然的别样情感。自然与三木露风本人及其文学创作都具有密不可分的联系，从孕育三木露风诗情的自然乡土、露风对自然的独特见解以及试译诗中的自然出发，能够让我们更加深入地理解这种联系。

二、自然孕育诗情

如前所述，三木露风成长于日本龙野町，即如今的龙野市。龙野市位于日本兵库县西南部，市中心有揖保川流经，揖保川发源于遥远的鸟取县境，是培育了自古以来作为西播四郡文化和产业中心的龙野母亲河，以被原生林包围的鸡笼山为中心，背后的里山一带则是近畿自然散步道、西播丘陵县立自然公园。其中有聚远亭、樱花胜地龙野公园，大自然编织的四季反差之景令人心驰神往。虽然这是现在的龙野市风光，但也不难想象昔日的龙野自然风情。三木露风就在这山清水秀又宁静的山村中长大，他后来也回忆说，他的故乡龙野被山川所环抱，四周的群山在春夏时节总是绿意盎然，树木十分茂盛，松树和柏树群中有樱花点缀其间，粉绿交融，美丽地令人沉醉。在他还是少年时就特别喜欢一个人游山玩水，从十岁起的五、六年里经常游玩于山、谷和河之间，其中尤其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大山，因此长大成人以后也不忘写童谣来记录过去愉快的登山时光。当穿过山梁，向对面的小山走去时，可以看到山上深不可测的湖泊，这让露风幼小的心灵始终充满好奇心，认为对面一定藏着什么。这种孩童的向往、幻想和憧憬，可以称得上是先天性的对自然的思慕之情，深深地保留在他少年时代天真无邪的心里。

由此可知，正是家乡的山、谷和河所呈现出的神秘感孕育了露风的文学感性，度过少年时代的乡土就是他开展诗歌创作的原点。在《文心雕龙》第四十六篇《物色》中，刘勰也思考了在文学创作中自然景物所起到的作用。一年之中景物会随着季节更替而有所变化，不同景物呈现出不同的模样，而人们在观赏这些不断更替的景物时，内心的情感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春天花草一齐冒芽，到处都呈现出生命的活力，观者也仿佛重获新生；而到了秋天，悄然落下的枯叶就能使观者不忍心伤，而将这些不同的情感用文字表达出来就变成了手中的文章。在龙野四季应时的自然美景之下，露风内心孕育出了对自然的别样情感，有向往也有好奇，而这种情感也随着季节变化而变化。对自然万物抱有好奇心和向往之情，才会进一步去观察和探索，从而形成自己对自然的观点，最终通过各种途径将所思所感表达出来。自然山水是诗歌永恒的源泉，也是诗人灵感的来源,如露风的处女作《夏姬》便是为了怀念乡土而作；他所创作的大部分诗歌都以自然为题，如《燕》《正午的海滨（まひるの渚）》《南方的五月（南方の五月）》等等，且其内容也皆是大力渲染自然风光，令读者仿若身临其境。受到乡土自然的滋养，露风得以创作出《红蜻蜓》等优秀名篇，而这又反过来回馈至他的故乡，龙野市被誉为“童谣之乡”，至今仍吸引着无数海内外游客前去探访。

三、对自然的独特见解

圣依纳爵教堂的神父赫尔曼・赫弗斯在他的著作《随着时间的流逝》中，以“莺与诗人”为题，提及了露风对自然的独特见解。在文中，作者向露风倾述了自己的烦恼:“我在两三天前听到了夜莺的啼叫，说实话很失望。因为夜莺的啼叫声太短了，虽然它的歌声十分悦耳动听，但是日落之国细微急促的热情，无底深渊般的哀叹，向往的喜悦之声又在哪里呢？请原谅我的冒犯，感觉日本的诗人们不就像夜莺一样，草草地完成诗人的工作吗？日本的诗人沉迷自然，触及某一景色或某一株花的灵魂，由此感受到了尘世的虚幻无常，再将这种兴致编入三十一字的和歌里。而这三十一文字在我们看来仅仅只是和歌的歌名罢了，没有给予歌曲本身。”对此露风反驳道：“在平和的大自然中，也会有尘土飞扬不是吗？另外，破坏森林等对于自然来说都是必须习惯的状态。如果自然世界发生变化，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用三十一字、十七字表达不就足够了吗？反抗自然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花开花落，对此感到可怜的人们的所思所想，绝非反抗的心情，而是将温柔的感情写在纸上，含泪将那首和歌与樱花树联系在一起，不是吗？这样得到安慰后的自己与自然间的和谐就建立起来了。这就是我们诗人的所思吧——今天刚得知，我国的夜莺也是如此。”赫尔曼终于明白了三十一文字之谜，这时恰好一只小巧的蝴蝶停留在诗人的袖子上，他作为日落之国的人，立马想到蝴蝶对人体有害，正想伸手打落这只蝴蝶。然而，露风就像方济各一样，用看不见的力量将蝴蝶吸引到了自己身边，蝴蝶感觉受到了保护而没有逃跑。露风将手覆于蝴蝶上方抚摸着它，并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地上屈膝将其放飞于草丛中。这是一首多美的和歌啊！

在这段记述中，赫尔曼以夜莺啼叫虽悦耳但短促为例，直言日本诗人写的仅仅三十一字的诗虽然很优美，却无法表达或者说无法令读者从诗中感受到“言外之意”。而露风认为，用三十一字或十七字便足以表达自然界给自己带来的深刻印象，对花开花落感到怜惜的诗人顺从地将自身所感写下，建立起了自然万物与和歌的联系，也达到了自身与自然间的和谐。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并非人人都能成为诗人，露风得以创作出优秀的诗歌还源于他的敏感纤细，对自然的尊重，用自己独特的视角体味着这个世界，对自然有着自己的见解。

四、三木露风诗中的自然

（一）从山丘家的窗（丘の家の窓より）

丘の家の小き窓より/ひるがへる青海のごと/春の日の光に酔へる/野は見えぬ、雲ははろ〲/浮き沈み卯月の空を/行きかひて夢を見にけり/ゆたかなる晝の沈黙に/緑なる森はかゞやき/音もなく花散りかへる/水面には樹の影泛び/うるはしき思ひの中に/ゑがかれて映る窓の辺。

窓のべに小鳥は啼けり/たゆみなき思を織りて/ほがらかなる高音の小鳥/戀をする人を慕ひて/春暮るゝ若葉の繁み/丘の家の上に啼くなる。

君ろ住む窓にはちかく/枳殻の白き花咲き/ほのかなる夕となりぬ/あゝかくて暮るゝ光に/何ごとか知らず心は/寂寥をおぼえそめぬる。

从山丘家的小窗眺望/醉心于飘动的蓝海般春日的阳光/不见原野/云远远沉浮/在四月的天空中往来/似梦若幻/多彩昼日的沉默中/翠绿的森林在闪耀/花落无声/水面漂浮着树影/在美好的回忆中/描绘映照的窗边

小鸟在窗边啼叫/毫不松懈/欢快高歌的小鸟/追随恋爱之人/在暮春新叶的繁茂处/在山丘家的上方啼叫

与你所住之窗不远处/盛开着白色枸橘花/朦胧傍晚降临/啊，就这样在夕阳下/不知为何/心中满是寂寥

（二）清晨的天空（朝空）

路やがて草叢に入る/初夏の旅の朝空/遠方に白雲動き/雑木に光ながるゝ/尾をのぞみ山の小村を/つと出づる心は若し。

このあたり石ころ多く/灌木の林の繁/葉おもての影は葉裏に/透き入りてこぼるゝ光――/地に沁む雫もろとも/煌めきて落つる朝の日。

山上の池より落ちて/めぐる水輝よひ走り/浸々とうるほふ岸の/草はみな白き花咲く/山の原、山の中みち/出でゝまた林つらなる。

束の間の心に消ゆる/うるはしき物の思は/玉つなぐ夢にも似たり/その玉をわれは夢みて/のぼる路――坂の彼方に/をりからや牛車のひゞき。

露湿りうるほふ草を/敷きなびけ斜にくだる/音早き石積ぐるま/狭き坂、礫をくだき/しづかなる林に入れば/合歓の花幽かにふるふ。

石切場かくて近づき/鑿の音、石うつみだれ――/いづこかもほのに聞えて/閑古鳥谷の彼方に/ほう、ほうと鳴く音もうるむあゝ朝の山の細みち。

道路不久就隐入草丛/初夏之旅的晨空/远方有白云漂浮/杂木林光影流动/眺望山脚/一时兴起走出小村

附近多石块/灌木林茂盛/晨光洒落/穿透叶子映出叶影/与渗入地底的水滴一同/在朝阳照耀下熠熠生辉

水自山上池子落下/形成湖泊，光辉流动/在哗啦啦拍打的湿润湖岸/有盛开着白花的草/走出山间平原、山间大路/又是连绵树林

心中对美景的记忆转瞬即逝/似连接着玉的梦/那玉是我梦中走过的上坡路/——在坡的另一头/恰有牛车声

露水打湿了一席草地/斜下声音急促的石车、窄坡、碎石/步入寂静的林中/便能闻到合欢花的幽香

临近采石场/凿石声，碎石声——/无论何处都能隐约听到/在那头的闲古鸟山谷/“嚯嚯”的啼声似哭腔/啊，清晨的山中小道

（三）五月的午后（五月ひるすぎ）

五月ひるすぎ/軟風の、野面にうかぶかゞやきよ/ゆらゆる歌のまぼろしよ。

あはれその/歌のまぼろし/あはれその/風のかゞやき。

眼閉づればその中に光ぞひびく/日のゆらぎ過がひみだるゝ影の文/青き木立の合歓のかげ、仰ぎ伏したる/我額に蒸してくゆれるもろ〱の/光の息のなやましさ、心も浸り/いつしかにあまき白日の夢も趁ふ/南の國の風に咲く五月の花の/幻の透き入るなべに日のかたに/聴くとしもなき夢ごゝろ聴くは彼方の/岡ゆ鳴る青き寺院の鐘樂の/妙なるしらべ、息深く消えゆくひゞき/はて遠く空にたゞよふ鳥のむれ/影もうるみて野の末を戀ひ鳴きわたる/ひそめきも、あるはきゝぬれ、ほのに今/青草ゆるき敷浪の樂のおきふし/過がひとぶ蝗の群のもろつばさ/軽き羽音を、うつゝなき蜜蜂の歌を。

五月ひるすぎ/軟風の、野面にうかぶかゞやきよ/ゆらゆる歌のまぼろしよ。

あはれ、かの、鳥のひそめき/あはれ、かの、若き鐘樂。

五月ひるすぎ夢に入る。

五月的午后/原野表面拂动的柔风的光辉啊/缓和之歌的幻影啊

哀伤的那歌的幻影/哀伤的那风的光辉

若闭眼，其间便有光回响/太阳晃过的错乱影纹/翠绿的合欢树影/在我扬起的额头上/蒸腾出诸多光之气息的烦恼/心也陶醉/不觉间追逐甜蜜的白日梦/随南国之风盛开的五月花/在其幻影透过之处，太阳那方/不经意听到梦的内心/是那方山岗处/绿色寺院钟声的绝妙旋律/气息/消失的回声/尽头远空飞舞的鸟群/身影模糊/留恋于原野尽头，啼叫飞离/私语也似有似无，/隐约当下/青草拂动，敷浪的快乐日子/蝗群煽动双翼飞过/轻声羽音，模糊的蜜蜂之歌

五月的午后/原野表面拂动的柔风的光辉啊/缓和之歌的幻影啊

哀伤的那鸟的私语/哀伤的那稚嫩的钟乐

五月的午后，入梦

（四）夏日林间（夏の林にて）　　　　　　　　　　　　　　　　　　　　　　　　　　　　　　

戀ごゝろ/君にむかひてひたぶるに/身うちわなゝくあゝ夏の晝の幻――/我胸は/汗あゆるまで日の前に/おほふすべなくあらはれて/眼は熱し。

かぎりなきあこがれ心地/さまよふに/涙あふれて頬につたひ思うるほふ。/愛少女よ、/知るや林の日の下に/かくぞわづらふ若人を。/燃ゆる命を。

怀揣一颗爱慕之心/面对你，我总是紧张得浑身颤抖/啊，夏日正午的幻影——/我的内心/在汗水滴落之前、在烈日下/无法隐藏地袒露出来/眼神也炙热

怀着无尽爱慕之情/徘徊不定/想起你，我便不禁泪流满面/可爱的少女啊/你可知烈日下那树林间/有位为情所困的年轻男子/为你燃烧着生命

与西洋诗人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在诗歌里宣泄自己的诸多不满不同，露风的诗歌里讴歌了对自然的崇敬。作者在利用自然进行创作时，总是习惯观察和深入研究自然界所存在的一切事物。这是因为紧扣真实是描绘和再现事物的秘诀。这样一来，作者不需要多余的修饰就能充分展现出事物的原本风貌。这种创作就能使读者进入诗中，置身自然景物的怀抱，欣赏了解不同季节的风光美景。三木露风所著《南方的五月》《从山丘家的窗》这两首诗均对自然进行了十分细致的描写，通过他的描述，我们仿佛亲眼看见南方的五月以及从山丘家的窗眺望的美景，感受到无限生机与喜悦；从中也可看出露风对自然细致入微的观察以及对自然的喜爱。在三木露风逝世之后，他的故乡龙野町修建了《红蜻蜓》的诗碑以颂扬他的德望，早晚响彻故乡山峦的歌声早已成为市民的精神食粮，永远回响在龙野市民的心里。

六、结语

本文从孕育三木露风诗情的自然乡土、三木露风对自然的独特见解以及试译诗中的自然这三个方面探讨三木露风与自然的密切联系。自然是诗人灵感的来源，乡土的自然美景成为了孕育三木露风诗情的精神土壤，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在这土壤之上结成硕果，如果露风缺乏对自然的纤细敏感、对自然的尊重喜爱以及对自然细致入微的观察，也难以创作出如此优秀的文学作品。

【参考文献】

[1]肖霞.论三木露风的诗歌创作特色[J].山东外语教学,2006(05):95-98.

[2]瀧口和光.龍野が生んだ偉人達と文化的土壌について[R]. ゆうゆう学園大学院講座,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