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而遂正于天下”解

“过而遂正于天下”解

范建国

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 438000

《战国策·赵策·鲁仲连义不帝秦》中有这样一句话：“彼则肆然而为帝，过而遂正于天下，则连有赴东海而死矣，吾不忍为之民也！”大意是说：鲁仲连认为如果秦王称帝成为事实，他就只有投东海而死了。但是对于“过而遂正于天下”这一句中的文字却历来众说纷纭，王力《古代汉语》注：“这一句不好懂，疑有误字。”还提供了《史记》“过而为政于天下”及司马贞《索隐》“谓以过恶而为政也”，以备参考。

要讲清楚这个句子，关键在于“过”、“遂”、“正”三个字，下面试为分析。

一、“过”

“过”为“甚”，“过而”即“甚而”。王念孙《读书杂志·史记杂志》“过而为政于天下”条云：

“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索隐》解“过而为政于天下”云：“谓以过恶而为政也。”《正义》读至“过”字绝句，解云：“言秦得肆志为帝，恐有烹醢纳筦徧行天子之礼。过，失也。”徐孚远曰：“此解非也。言秦未能并灭六国，若尊之太过，使得称帝，则为政于天下矣。”念孙案：司马与张固失之，而徐亦未为得也。“过而为政于天下”，指秦言之，非谓尊之太过也。案高诱注《吕氏春秋•知士篇》曰：“过，犹‘甚’也。”言秦若肆然而为帝，甚而遂为政于天下，则吾有死而已，不忍为之民也。“过”与“大”义亦相通。（见《读书杂志》一三三～一三四页，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

薛正兴谓此句无误字。过，副词，过分，过甚，今成语有“过为已甚，过甚其词”；“过而”即“甚而，甚至”。

二、“遂”

“遂”，本为动词，“顺利地完成”、“成功”的意思，如《礼记·月令》：“百事乃遂。”司马迁《报任安书》：“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说文》段注：“《广韵》‘达也，进也，成也，安也，止也，汪也，从志也’，按：皆引伸之义也。”“过而为政于天下”，“过”当解为“行”。《广雅•释诂一》：“遂，行也。”王念孙疏证：

《晋语》：“夫二国土之所图，无不遂也。”韦昭注云：“遂，行也。”《吕氏春秋·圜道》：“日夜不休，宣通下究，谶于民心，遂于四方。”《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荀卿嫉浊世之政，亡国乱君相属，不遂大道而营于巫祝。”

三、“正”

“正”通“政”。《诗经•小雅•正月》：“今兹之正，胡然厉矣。”《战国策•秦策三》：“臣闻明主莅正，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汉书•陆贾传》：“夫秦失其正，诸侯豪杰并起。”颜师古注：“正，亦政也。”这都是“正”用为“政”义的例证。“遂正”意即“行政”，故《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中将其转述为“为政”。《史记》在转述先秦典籍的古奥语句时往往译为浅近的汉代语言，这是人所熟知的。

《汉书•异姓诸侯王表》：“摄位行政，考之于天。”《史记•周本纪》：“二相行政，号曰共和。”这是“行政”意指“行天子之事”的用例。

有人说“正”是“君”、“主”的意思，而用法则是名词作动词用。辞书中确有此解。《广雅•释诂一》：“正，君也。”《广韵•劲韵》：“正，君也。”典籍中也有很多用例。《尚书•说命上》：“王庸作书以诰曰：以台（yí）正于四方，台恐德弗类，兹故弗言。”孔安国传：“我正四方，恐德不善，此故不言。”《吕氏春秋•君守》：“天之大静，既静而又宁，可以为天下正。” 高诱注：“宁，安；正，主。”又《执一》：“王者执一，而为万物正。”高诱注：“正者，主。”又《尊师》：“为人臣弗令而忠矣，为人君弗强而平矣，有大势可以为天下正矣。”高诱注：“天下正者，正天下也。” 但是，如果这个“正”作“君主”讲，就和上文“秦则肆然而为帝”、“过而”等语义不相连属而相抵牾。因为“正”当君主讲，作动词用，和“为帝”语义重复，就没有必要进一步“过而”了。

综上所述，“过而遂正于天下”意为“甚而行政于天下”。不过，这里的“行政”实质指的是前文所说的“行天子之礼”。对我“行天子之礼”，当然是难不可接受的，所以鲁仲连说“则连有赴东海而死矣，吾不忍为之民也！”

姓名：范建国； 出生年月日：1964.10； 性别：男；  民族：汉；  籍贯：湖北浠水； 学历：本科； 职称：副教授；  研究方向：古汉语词汇学、传统文字学；工作单位：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苏东坡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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