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讨筒井康隆小说中社会现实——以《心狸学 ·社怪学》为例

杨洋 王爱军

长春工业大学 吉林省长春市 130000

【摘要】 筒井康隆虽为科幻小说作家，但其科幻小说中也反映了社会现实，结合当时日本发布的数据，探究对日本社会问题的反应和描写。

【关键词】 筒井康隆 社会现实 SF小说 无缘社会

1934年出生于大阪的筒井康隆是日本著名的科幻作家,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进入文坛,尝试了多种文体的实验性创作,除了无厘头的、黑色幽默的科幻小说之外，也不乏涉及诸多现实题材、指涉诸多社会问题的文本，构建了大众文学和纯文学之间独特的风格，被读者称为“筒井世界”。其作品曾经七次获得日本SF文学界大奖星云奖，此外更是多次获得了诸如泉镜花、谷崎润一郎奖、川端康成奖、读卖文学奖、菊池宽奖等日本主流文学界的大奖，与小松左京和星新一起并称为“SF三大家”。

筒井康隆的小说《心狸学·社怪学》最早发行于1969年，由14篇短篇小说组成，是其现实题材的科幻小说代表作之一。小说命名中的“狸”与“理”在日文发音中相同，同样“怪”和“会”在日文发音中相同，《心狸学·社怪学》即为“心理学·社会学”，从中可见筒井康隆的独具匠心之一斑。更为不同的是筒井康隆并不是直接对当时的厚生省所发布的社会数据进行叙述，而是以科幻小说的形式，对当时仅仅显露苗头的社会问题和人性问题进行描写，这在当时以纯文学为主流的文坛中，无疑是一种“特立独行”的出场方式。

《心狸学·社怪学》中的《公共社会》一篇是描写“无缘社会”的短篇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我”是著名乐队的主持人，所住公寓的邻居也都是名人。大家像家人一样住在一起。在“我”和妻子一起收拾房间时，打开壁橱，发现壁橱里竟然存在另外一个房间，吓得“我”大喊一声飞速逃离。之后又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怪事：夜里，邻居女模特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去自家的洗手间却不知为何竟闯进了她的房间和她一起睡到天亮。第二天，“我”打开女模特卧室的门却是自己家的卧室。“我”百思不得其解，询问在公寓住了很久的模特，她告诉我：“这公寓的管理员（即公寓的设计者）是相位几何学的学者。这是四次元的公寓，空间歪曲，受人的意识影响，开门后的场景也不一样。”“那个管理员到底是为了什么建造了这座的公寓。”“那个人有着独特的道理。现代大家族制度崩溃，变成了小家庭，特别是都市人变得孤独了。所以说至少同一栋公寓里住的人也要团结起来组成家庭成员，必须拥有和亲人一样的联系。”那个管理员之所以这样设计是为了住在城市的人不孤独，为了使住在同一栋大楼的人团结起来构成集体行动，而使大家团结起来的方式就是彼此共享一个秘密，像一家人一样一起睡觉、像一家人一样交往。管理员认为我们这座公寓里的所有人都应该像家人一样相处，保护彼此的秘密。这样说着模特打开了窗帘橱柜，橱柜后面摆着一个个等身大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尸体，有模特去年出生的孩子，有金岛投手妻子的尸体。

荒诞不经的小说情节让人目瞪口呆之际，也可以看到筒井康隆敏锐的社会观察。查阅日本厚生省1984年公布的数据可以看出，1950年后期日本国内人口迁移平均每年在520万人以上，到了1960年之后，日本的经济飞速发展，城市化水平也迈入了新的时期。这个时期，日本传统的时代同堂的家庭类型开始改变，大家庭逐渐解体，核心家族增多，为迁移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和机会。这一时期，日本的农村中的青年劳动力大规模从各个地区涌向城市特别是发展迅速的都市，所以被称为“日本的大移民”时期。来自农村的这些移民大部分进入到少数几个大都会区中。例如，日本的制造业和重工业主要集中在东京和大阪等地区，故人口大量集中和拥挤在“太平洋工业带”的狭小地区范围之内。1960至1965年，日本年均迁移人数为650万人，比1950年至1959年增加了大约25%。尽管在1965年至1967年间，人口迁移增长曾稍有停顿，但经过三年的停歇后，移民仍大规模地继续流动在各个地区之间。1960年代后期，每年平均人口迁移为760万人。自从1973年之后，日本国内迁移人数才逐渐平稳下来。

日本战后大规模人口迁移活动，对于大都市城市发展和经济增长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同时这种人口迁移也产生了“无缘社会”的负面影响。所谓的“无缘社会”就是“三无缘”，分别是“无血缘”“无地缘”“无社缘”。传统的日本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是建立在“血缘”、“地缘”、“社缘”的基础上，随着都市文明的崛起，以“三缘”为中心的共同体分崩离析。

世代同居的大家族制曾经是日本传统社会的主要家族形态。但是，20世纪60年代末，日本进入了经济高速增长期，随着婴儿潮、日本的工业化和城市化的推进，传统的家庭制度逐渐消失。三口之家的“小家庭”增加，父母和子女分开居住成为一般现象，高龄独居的老人增加了。近年来，受西方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观念的影响，日本社会晚婚、终身未婚、离婚率增高，城市单身家庭数量增加。2010年，根据日本人口普查，一个人生活的单身家庭占日本家庭总数的31.2%，首次超过“夫妻和孩子三口之家”，成为日本最多的家庭类型。日本单身家庭的数量激增，日本社会的“血缘”关系正在解除。

传统的日本社会形态是标准的“农村型社会”：日本传统的村落集团在村落中建立在血缘和地缘关系的基础上，祖祖辈辈共同生活在同一空间的人们拥有共同的语言、习俗，价值标准的同一性使得人们的心理上产生相互的认同感，共同的生产劳动中充分体味相互关心、相互帮助，共同获得劳动果实。但是，在日本的经济发展和城市化过程中，都市生活中的人们借居在公寓里，人和人的关系逐渐淡漠，获得个人生活自由的同时是心灵家园的荒芜。另外，受西方文化影响，个人隐私保护意识不断增强，邻里之间的交往愈发演化为礼貌客气的泛泛之交，甚至“老死不相往来”者亦不乏其人，传统社会的人际关系——“地缘”随之崩溃殆尽。

长期以来，日本企业实行的基本用工制度是“终身雇佣制”和“资历制”。这一制度确实对日本战后经济复苏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然而，随着全球竞争的加剧和互联网技术革命的兴起，这种日本企业管理模式逐渐解体。为了保持国际竞争力，企业大量使用廉价的海外劳动力，减少国内正式员工数量，转向派遣员工、临时工等非正式员工。结果，失业和跳槽变得司空见惯，曾经将员工与企业联系在一起的“社会纽带”也消失了，因此，对公司的归属意识逐渐变弱。另外，随着日本老龄化进程的加快，老年任护理需求急剧增加。虽然日本社会保障的发展相对完善，但也有一些老年人被排斥在制度之外。他们不能在老年时照顾自己，经济条件也不允许请医护人员照顾，他们通常让孩子回家照顾。孩子回家照顾老人时，不得不暂时离开工作场所。在老人去世后想重返工作场所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重回职场，导致这些人与社会脱轨，最终导致“社缘”关系的淡化。

筒井康隆的《心狸学·社怪学》出版于1970年，但在当时的日本，这种“无缘社会”现象并不是十分普遍，仅仅是人口发生了迁移，而到了80年代这种现象及其影响才逐渐显现出来。筒井康隆在其文本中预言式的揭示了“无缘社会”所带来的恶果：管理人不习惯现在的社会制度，创造了扭曲空间，希望消除人与人之间的壁垒，却使得生活于其中的人们更加恐惧与荒诞；共同守护的秘密竟然是彼此最不能示人的丑恶与不堪；“血缘”“地缘”“社缘”的缺失使得都市生活中的人们正在向着人性的泯灭不断的沉沦。筒井康隆仿佛正在预言着日本社会正在走向高度发达的都市文明的同时也正在走向疯狂和毁灭的深渊。

筒井康隆小说虽然是非纯文学风格，却获得了读者的高度评价，他的作品中抛却娱乐的因素外,更在本质上显露出文学的特质。筒井康隆通过辛辣的讽刺、批判和控诉这些丑陋事物的同时，也不难阅读出散布于作品中的深层希冀和憧憬。

使读者倍感讶异的同时，也不得不思考如何加强与家庭的联系和羁绊，如何培养增强亲子间的家庭意识。同时，也不得不反思邻里之间、同事之间应当如何交往、如何互助，以抵挡日渐冷漠的现代生活，重塑心灵家园。筒井康隆以夸张、无厘头的恶搞方式对现实的揭露和批判并不是最终目的，而是一种手段。筒井在言及“笑与文学”的关系时曾说道“笑点即是阴暗处。”不论是反讽手法，还是关于文学理论的叙事也好，都只是为了将文学的社会功能尽量地发掘出来的工具，文学应该回到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中来，既然人类要继续生存下去，那么需要的是批评性地继承传统，而不仅仅是破坏和否定一切，文学理论发展如是，社会文明发展如是。在筒井康隆的文学世界里，一贯显示出的正是作家对日本社会、对生活于其中的人们的深切关心与期望。

参考文献

1. 张恺悌.战后日本的国内人口迁移[J].人口与经济,1987(01):48-53.

2. 筒井康隆.心狸学·社怪学[M].1970

[3]胡玉乐.日本社会关系断联与重构——基于《无缘社会》的思考[J].劳动保障世界,2019(23):79+81.

[4]高明.日本“无缘社会”的成因与解决策略[J].开封教育学院学报,2016,36(01):289-290.

[5]陆贝旎.日本“无缘社会”的成因及对策[J].绍兴文理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2012,32(06):89-93.DOI:10.16169/j.issn.1008-293x.s.2012.06.025.

[6]董艳. 日本“无缘社会”中“缘”的解体与重构[D].山西大学,2016.

作者简介：

杨洋（1997.03-）女，河北省唐山市人，长春工业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日本文学 ，

第二作者简介：

王爱军，女，1970年生，长春工业大学日语专业，副教授，硕士研究生指导教师，研究方向：日本近现代文学，女性文学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