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女学生致歉……

向女学生致歉……

文 / 廖毅

我的职场第一站，是在家乡的县城中学当了一名高中语文教师。去报到之前，父亲反复叮嘱，要注意这样注意那样，尤其是不要在个人感情上犯错。

“很多革命干部，各方面都好，就是在个人感情上出了作风问题被开除甚至坐牢的！”父亲说。

他说的“革命干部”泛指公职人员，自然也包括我这样的人民教师。

父亲虽不是“革命干部”，但他是抗美援朝老兵，还当过几年班长，复员后一度担任生产大队支部书记。他见过的“革命干部”不算少，因此他的话在我心里具有不容置疑的权威性。所以，最初几年间，我刻意保持着与异性的距离，对女学生尤其如此。

但毕竟是县城中学，又是高中部，学生们正处青春期，许多女生出落得亭亭玉立，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而这个阶段的女生大多懵懵懂懂，对年轻的男教师会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如果缺乏定力，是极有可能导致“师生恋”，弄得不好，真会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的。

在我班上就有一个女生，来自省城，应该是挂靠某个亲戚到这上学的。这个女生长得漂亮，身材姣好，与其他女同学相比还高出一头。她说话温言细语，行为举止也不那么张扬，颇有小家碧玉之美。但她成绩不好，也不怎么努力，说不上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高二年级下学期，正值夏天。我们那里属于南亚热带气候，到了这个季节真是热浪滚滚，暑气逼人。加之又是下午，大家都犯困，我在台上讲课，不少学生在下面打瞌睡。我索性走下讲台，边走边讲，以此唤起同学们的注意。当我走过那位女生旁边的时候，她冷不丁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塞进我的裤子口袋。由于过分紧张，纸条掉到了地上，学生们的眼睛也都被这一举动吸引过来。当时，我的第一念头是，这学生怎么这样胆大妄为，竟敢在课堂上戏弄老师。我拾起纸条，当众撕掉，并批评她上课不认真，有意扰乱课堂，影响他人学习。她也不搭话，把头埋下来，似乎在流泪。

下了课，我回到宿舍。怒气未消，她敲门进来。宿舍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只坐椅。我自己坐床沿，让她在椅子上落坐。

“老师，我错了！”她先开口。

然后她说，我写给你的纸条不是诚心要冒犯你。既然你都撕掉了，我就当面告诉你吧。你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如果不是底子太差，也不会到这来读书。以我这样的成绩，要考上大学是不可能的，心里很苦闷，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我家在省城还是有点门路的，如果我现在回去，可以去读幼儿师范，将来当个幼儿园老师，也可以通过招工到国营单位上班。老师你喜欢我做什么呢？我都听你的。如果你让我读完高中，我就再坚持一年。

到这时候，我明白她的举动并非恶作剧了。这是一个学生迷茫中的求助，即使有那么一点点其他意思，也不该小题大作。我应该疏导她，帮她一起分析各种选择的可能性，让她找到清晰的未来。但我没有这样做，还是有一种急于撇清关系的心理。我对她说，作为老师，我对每个同学都是一样的。你在这里一天，就是我的学生，不在这里了，我就管不着了，所以你的未来要靠你自己拿主意，我不能帮你做决定。

她站起来，说声：“好的，老师，我知道了！”转身出门。

高三年级开学，她果然没来，我也没询问。那个年头没手机没微信，也没留下别的联系方式，想询问也无处可问。分别时的“再见”，往往是再不会相见。

大概过了三四年时间吧，那时我已调到县里一家机关单位工作。有一次，应该也是夏天，我到省城出差。走出客车站，迎面是一座立交桥。我走过立交桥，在另一端落地的时候，耳边随风飘来一句熟悉的声音：“老师！”依旧温言细语，但听起来非常舒服。

寻声望去，大概十米开外，一家商店的门口，站着一位似曾相识的女子，随后便听她自报家门。脑海里掠过片刻迟疑，她的印象又在记忆中鲜活起来。

她把我领进店里，第一句话就是：“老师，你还生我的气吗？”接着给我讲了当初的困惑，没想到那件事会给我造成不好的影响，太不应该了。她回城后不想再读书，就进了这家商店，事情不多，收入一般，但以她自己的能力，已经很满意了。

眼前的她，脱掉了学生的稚气，漂亮中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即使走在人群中，也难掩她的天生丽质。我没敢问她是否成家，但心里想，以她这样的美丽大方，以她的温柔宽厚，谁娶了她都会幸福的。

“早就不生气了，老师那时太不明事理，无意中伤害了你，还怕你一直生我的气呢，今天就算我正式向你道歉哈！”我对她说。

相视一笑，多少往事化云烟。

……

一别多年，音讯全无。如今她也已人到中年，早就为人母了吧，不知道她过得怎样？惟愿一切安好！

作者简介：廖毅，男，笔名黔人。籍贯贵州罗甸，客居浙江杭州。作品曾刊于《人民日报》海外版、《人民政协报》副刊、《新民晚报》副刊、《西湖》月刊等，先后出版散文、言论、报告文学、新闻等作品16部。策划、主编各类书籍12部。

获“中国时代新闻人物”报告文学优秀作品特等奖、中国经济新闻大赛一等奖、中国新闻奖报纸副刊优秀作品奖、2014华文诗歌散文邀请赛（散文）一等奖、台湾《旺报》海峡两岸交流故事征文佳作奖等。

纪实文学《温州女老板》被新闻出版系统选入“农家书屋”指定用书，散文《没有花边的新闻》入编中小学生德育读本《当代中国著名人物美德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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