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药物名称翻译与命名方法探析——以《中华本草·苗药卷》苗语中部方言苗药为例

苗族药物名称翻译与命名方法探析——以《中华本草·苗药卷》苗语中部方言苗药为例

杨斌

（黔南州民族宗教工作研究中心，贵州 都匀  55800）

摘要:苗族药物名称比喻形象、生动，指向具体，具有一定的组合规律，遵循苗语常用表达习惯。词法结构多为定中结构偏正词组，构词形式可分为中心语加修饰语，中心语加修饰语加限定语，纯中心语或修饰语三种类型。以用药部位作集合项的集合词充当中心语命名的苗药，药用部位为中心语。

关键词:苗族医药；《中华本草•苗药卷》；翻译；命名方法

2016年，国务院印发《中医药发展战略规划纲要（2016-2030年）》，明确了中医药未来15年的发展目标和方向。同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卫生与健康大会上提出“要坚持正确的卫生与健康工作方针，以基层为重点，以改革创新为动力，预防为主，中西医并重，将健康融入所有政策，人民共建共享”的要求。全国上下认真贯彻落实《规划》精神和习近平总书记的要求，相继研究制定各地“中医药发展战略规划（2016-2030年）”，掀起新时代民族医药研究的新热潮。

贵州是全世界苗族聚居人数最多的省份，也是全国四大中药材生产地之一，素有“北藏南苗”、“黔地无闲草，夜郎多灵药”之称。苗药在苗族历史发展长河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并不断得到运用和发展，但缺乏文字记录药理和行医经验，至今尚未形成一套完整成文的理论体系，本文试从语言学的角度出发，重点苗族药物名称与命名方法进行研究分析。

一、苗药名称相关文献

苗药名称比喻形象、生动，指向具体。20世纪80年代以来，苗药研究发展比较迅速，但基本上都是对药理和药性的研究，缺乏对药物名称进行研究。《中华本草·苗药卷》是首次对苗族药物命名方法进行论述的文献资料。该书认为“苗药的命名发端远古而科学形象，不少苗药的命名既生动客观，又形象具体，非常注意实际，易懂易记。”同时认为苗药“无论是源于木本、草本、藤本类的植物药，或是昆虫、鸟、兽类的动物药，其名称的第一个词素（第一音节，或第一第二音节）一般是类别、药或药用部位的意译；第二、三词素（一个或几个音节）是该苗药的动、植物名或特征（一般特征为形状、气味、颜色、季节、生境、习性、功用等）的意译。”［1］并分别从草类、花类、根类、木本以及其他类型分别举例进行简要分析。

二、苗药名称构词规则

苗语属汉藏语系苗瑶语族苗语支，其语法结构与汉语口语基本相同。苗药名词的词法结构多是偏正词组，一般由中心语、修饰语构成。所不同的是汉语中心语在前，苗语中心语在后。调查中发现一般情况下苗药名称由中心语加修饰语构成，如：jab bob ongd水菖蒲。但多数苗药名称省略了中心语，直接由修饰语构成，如：以vob菜、det树、bangx花、zend果为中心的苗药均省略了“jab”这个语素。在实际运用中，有的苗药名称还曾加了强调区别作用具有限定意义的修饰语素，如：vob bix seix hlieb连钱草中的hlieb强调“大”，主要与vob bix seix虎耳草进行区别。苗药名称主要构词形式主要分为以下三类：

（一）中心语+修饰语

中心语加修饰语是苗药名称中最常见的构词方法。如以jab为中心语的jab lob gheib马鞭草，以vob为中心语的vob gheib bes git九龙盘，以det为中心语的det jab jib化香树，以nangx为中心语的nangx diongx nieb问荆，以gangb为中心语的gangb cangt ghad九香虫等，均由修饰对中心语层层修饰构成药物名称。

（二）中心语+修饰语+限定语

苗药名称主要是通过修饰语对中心语进行修饰构成，当有些苗药的特性和特征基本相似，或者说中心语与修饰语一致，修饰语无法满足区别作用时，通常在修饰语后加限定语进行区分。如：vob jex bal和vob jex eb，bal为旱，eb为水、水边或潮湿的地方。同为vob jex，形状、性状基本相同，此时利用他们生长的环境bal和eb进行限定，加以区别。

苗药名称常用的几组限定语素，yut小与hlieb大，（ghab）bal旱（地）与eb水、湿地，zaid家与vud野，bad公与mif母，las菜地与lix田地。

（三）修饰语

苗药名称还有一种省略中心语的命名形式，仅由修饰语构成。如：千层石蕊的地衣体小喇叭hsangt guk dab，hsangt伞，直译为：盖在地上的伞，此药名省略了中心语菌jib，只由修饰语hsangt guk dab构成；沙参ngix gheib ghod，直译为：像鸡肉一样的（块根），缺少中心语kod块根。地柏枝wet jub、白芨wus jut、头花蓼diob dongl xok、滇丹红hxongt gheib等都是省略了中心语的药物名称。

调查研究中发现，如果需要命名的某种植物本草的某个部位认知度高于该种植物本草，或某种植物本草的认知度高于需要命名的某个部位，人们往往借助认知度比较高的作为该名称的修饰语。例如：梨子树det zend vax，因为梨子zend vax的辨识度高于梨子树本身，所以人们通常采用梨子来修饰梨子树；韭根ghab jongx vob nix，韭菜叶部辨识度高于它的根部，因此，借叶部vob nix对其进行修饰。

三、苗族药物命名方法

按照上述三中构词法，将常见的苗族药物名称以jab药、vob菜、det树、ghab jongx根、kod块根、bangx花、zend果、nangx草、gangb虫、vib矿石等为中心语分类对其命名方法进行研究。

（一）jab（tɕɑ33）药类

《中华本草·苗药卷》中，以jab（tɕɑ33）为中心语命名的药物比较多，其名称构成形式为：中心语（被修饰语）+修饰语。

苗药名称均为偏正词组，根据药物形状和性状命名，如：jab lob gheib马鞭草，jab药，作中心语，lob脚，gheib鸡，lob gheib作修饰语，直译为：像鸡脚一样的药。jab eb wal nangb蛇含，jab药，作中心语，eb wal尿，nangb蛇，eb wal nangb作修饰语，直译为：长得像尿一样细长，能治疗毒蛇咬伤的药。

以jab为中心语的苗药用药部位不明确，如；jab lob gheib马鞭草的用药部位为全草，jab bob ongd水菖蒲的用药部位为根茎，jab ghab nex gix对叶莲的用药部位为根及根茎或全草，jab gangb niongx蜂毒的用药为毒汁。

（二）vob（o33）菜类

以vob为中心语的药物名称较多，其名称构成形式为：中心语+修饰语（+限定语）。

根据所列举的苗药名称，构成法与表1的苗药名称基本相同，但部分苗药名称在修饰语之后增加了限定语素，如：vob bix seix hlieb马蹄金，直译为：叶子长得像钱币且较大的菜。hlieb是大的意思，放在修饰语bix seix之后，主要与vob bix seix虎耳草进行区分。

以vob为中心语命名的苗药名称中，多数采用借喻和白描的手法。借喻针对药物的形状，如：vob gheib bes git九盘龙，借用鸡抱蛋的样子来修饰菜构成药名，vob bix seix hlieb马蹄金、vob bix seix虎耳草，借用钱币样子来修饰菜构成药名。白描针对药物的形状，如：vob gis xok红苋菜，用颜色gis xok（透出红色）来修饰，vob hangt ghad臭牡丹，用气味hangt ghad（臭屁）来修饰，vob nix ngol金钱草，利用治疗ngol（咳嗽）的功效进行修饰。

此类苗药以类属词作中心语，药用部位指向不明确。如：vob dliangb dliek牛蒡子用药部位为果实，diangx vob hvid红苋菜以茎、叶入药，vob dak dlangd bad射干和vob hmuk vongx何首乌用药部位为块根。

（三）det（təu44）树类

det是木本植物的通称，以det为中心语命名的苗药比较常见，其构词形式为：中心语+修饰语。

det类的药物名称与vob类的药物名称命名方法基本一致，多数根据药物的形状和性状进行命名。此类苗药也是以类属词作中心语，用药部位指向不明确，如：det jab jib化香树用药部位为叶和根；det dens杜仲用药部位为树皮，det nix vud铁苋用药部位为全草，det ghat niangx密蒙花用药部位为花蕾及花序、根、叶。

（四）ghab jongx（qɑ33tɕoŋ55）根类

ghab jongx是高等植物的营养器官，以ghab jongx作为中心语命名的苗药常用类属词作为修饰语。其构词形式为：中心语 +修饰语。

以ghab jongx作为中心语命名的苗药多用det、vob、zend等语素进行辅助修饰。如表4中，利用det辅助修饰的苗药名称有ghab jongx det zend jab ninx枇杷树根、ghab jongx det hsob nox梧桐子，利用vob辅助修饰的苗药有ghab jongx vob nix韭根，利用zend辅助修饰的苗药有ghab jongx zend sob vud竹叶椒根、ghab jongx zend gheid dlub野葡萄等。

此类苗药用药部位指向明确，均以根入药，但也有极少数例外，如：ghab jongx det hsob nox梧桐子以根作为中心语命名，却以种子入药。

（五）kod（kho35）块根类

kod是植物本草的块根，由营养繁殖的植株不定根或实生苗侧根膨大形成。kod也称为kid、bod。以kod为中心语进行命名的苗药名称结构形式比较灵活，主要构词形式为：中心语+修饰语（+限定语）。

以kod为中心语命名的苗药名称构词形式比较灵活，由中心语和修饰语构成，如：bod jex sangx地苦胆，jex为九，sangx为层，直译为：九个连在一起的块根。部分没有修饰语素，仅由中心语素和限定语素构成，如：kod las半夏，kod为块根，las为（旱）地；kid vud黄精，kid为块根，vud为野（的）；由中心语单独构成的苗药名词，如：kod kid生姜，也称为kid。

kod类苗药用药部位指向明确，均为块根或块茎。值得一提的是kod位于泥土之下，识别度不高，修饰语少，因此，部分以块根入药的药物借vob、det、bangx、zend等作为中心语进行命名，如：姜黄vob had、姜花bangx kid。

（六）bangx（pɑŋ55）类

bangx是草木花的总称，种子植物的有性繁殖器官。以bangx为中心语进行命名的苗药构词方法为：中心语+修饰语。

bangx wab gheib鸡冠花，读作pɑŋ55vɑ33qei33。bangx为花，作中心语，wab冠，gheib鸡，wab gheib鸡冠，作修饰语。直译：像鸡冠一样的花。

bangx khad qangb黄金凤，读音pɑŋ55qhɑ35tɕɑŋ33，bangx花，作中心语，khad包，采用了苗语khad hfud（包头巾）中khad的意义，qangb锥、锥子，khad qangb包成锥子，直译：包成锥子一样的花。

bangx zend yel板栗花，读音pɑŋ55tsen35ʑəu11，bangx花，作中心语，zend果，yel板栗，zend yel作修饰语，直译：板栗果的花。

bang类的苗药名词指向明确，用药部位主要为花序。但辅助命名时，药用部位随被辅助对象改变而发生改变，如：bangx kid姜花，药用部位为块根。

四、苗药名称特点

在对苗药名称进行调查研究发现，除了比喻形象、生动，指向具体以外，苗药名称还具有以下几个明显的特点。

（一）集合词作为中心语

苗药名称均以集合词作为中心语，分为以类属为集合项的集合词作中心语和以用药部位为集合项的集合词作中心语。

以类属为集合项的集合词作中心语的苗药有jab药、vob菜、det树、nangx草、jib菌、gangb虫、vib石（头）等几类。例如：jab药类的jab ghad jil gheib仙鹤草；vob菜类的vob gis xok红苋菜；det树类的det dens杜仲；nangx草类的nangx ghab zat fangx石斛；jib菌类的jib det lul灵芝；gangb虫类的gangb vas蜘蛛；vib石类的vib hxub石膏。以类属为集合项的集合词作中心语的苗药名称用药部位指向不明确。

以药用部位为集合项的集合词作中心语的苗药比较多，主要有ghab jongx根、zend果、bangx花、kod块根、ghab nex叶等几大类，如：ghab jongx根类的ghab jongx det zend jab ninx枇杷树根；zend果类的zend jab ngol yud麦冬；bangx花类的bangx wab gheib鸡冠花；kod块根类的kod las半夏；ghab nex叶类的ghab nex xub芭蕉叶等。以用药部位为集合项作中心语命名的苗药，用药部位指向很明确，一般药用部位为中心语。

（二）常用gheib作喻体

苗药通常用比喻命名，gheib是苗药比喻命名法中最为常用的语素，包含整体、部位或某种状态。如：jab lob gheib马鞭草，采用鸡脚作为喻体进行比喻，形容长得像鸡脚一样的药；jab ghad jil gheib仙鹤草，采用了鸡腿作喻体进行比喻，形容长得像鸡腿一样的药；vob gheib bes git九龙盘，采用了鸡包蛋时的样子作喻体进行比喻，形容长得像鸡抱蛋一样的菜；bangx wab gheib鸡冠花，利用鸡冠作喻体进行比喻，形容长得像鸡冠一样的花；zend git gheib大枣，利用鸡蛋作喻体进行比喻，形容长得像鸡蛋一样的果子；ngix gheib ghod沙参，利用鸡肉作喻体，形容味道像鸡肉一样的块根。鸡脚、鸡腿、鸡蛋、鸡冠、鸡肉都充当了苗药的喻体，遍及以jab、vob、bangx、zend等为中心语命名的苗药名称中。

（三）药物名称可观药效

在苗药名称中，可从某些特殊语素理解药物功效。

1.带有语素ngol的药物通常能治疗咳疾。

vob nix ngol金丝桃：《贵州苗族医药研究与开发》载有“祛痰止咳，活血消肿，解毒止痛。治咳嗽，痰多，慢性咽喉炎，感冒跌打损伤。”［3］《中华本草·苗药卷》“清热利湿，解毒，祛瘀通络，行气止痛，祛痰止咳，凉血止血。”［1］365

zend jab ngol yut麦冬：《苗族药物集》载“清热、止咳，解毒消肿。”［4］《贵州中草药名录》“润肺止咳，清心除烦，滋阴生津。治肺燥咳嗽，吐血，咯血，肺痿，虚劳烦热，消渴，热病伤津，咽干口燥，便秘。”［5］

2.带有语素nangb的药物一般能治毒蛇咬伤。

jab eb wal nangl杠板归：《中华本草·苗药卷》“清热解毒，利湿消肿，散瘀止血。主治感冒发热……蛇虫咬伤”［1］300《苗族医药学》“清热解毒，利湿消肿……毒蛇咬伤。”［6］

jab eb wal nangl蛇含：《中华本草·苗药卷》“主治外感冒，百日咳……外用治毒蛇咬伤，腮腺炎，乳腺炎，角膜溃疡，带状疱疹，外伤出血，疔疮，痔疮。”［1］506

（四）借汉字音命名

语言是人类思想交流的最主要工具，在社交过程中不断地融合与借鉴。语言融合现象也渗透到苗药名称中。如《中华本草·苗药卷》收录的huangf liee eb东亚唐松草，俗称马尾黄连，借汉语“黄连”的音进行命名；nuf suix fenx胭脂花根，在苗语中，胭脂和水粉是一个意思，且常用水粉，苗语借用了“水粉”的音进行命名；xongx fangx雄黄、maf bud daid麻布袋，完全借汉语音进行命名；nangx laf zuf蒲黄，借用蜡烛的语音进行修饰，形容长得像蜡烛一样的草。

五、结语

苗族药物名称是苗族人民在辨识本草药物时所用的称呼，词法结构多为定中结构偏正词组，遵循苗语常用的口语表达习惯，苗药名称的构词形式多为中心语+修饰语，中心语+修饰语+限定语，纯修饰语或中心语三种类型。以类属作为集合项的集合词充当中心语的苗药，药用部位指向性不明显，以用药部位作集合项的集合词充当中心语命名的苗药，药用部位为中心语。苗药名称具有常用gheib语素进行比喻命名，从个别特殊语素中可观其药理药性，借汉字音进行命名等特点。近年来，党和国家高度重视民族医药的发展，出台了《中医药发展战略规划纲要（2016-2030年）》，明确了中医药未来15年的发展目标和发展方向，苗族医药要抓住这新的发展机遇，努力改革和创新，为保障人类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做出更大的贡献。

参考文献：

［1］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中华本草》编委会.中华本草苗药卷［M］.贵阳：贵州科技出版社，2005.

［2］陈彦伶，胡成刚，何金英，朱睿香，李翠文.苗药命名法与现代疾病关系的探讨［J］.贵阳中医学院学报，2019.3

［3］包骏，冉懋雄.贵州苗族医药研究与开发［M］.第1版.贵阳：贵州科技出版社，1999.

作者简介：杨斌（1985- ），男，苗族，贵州剑河人，三级翻译，研究方向：民语翻译（苗语）和民族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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