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苏轼“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说四川人与酒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3-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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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苏轼“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说四川人与酒

杜明勇

泸州市实验中学 四川  泸州 646006

苏轼的《赤壁赋》中有两句话脍炙人口: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说酒是《赤壁赋》这一千古名篇诞生的催化剂应该没错,甚至,必须承认,酒是中国传统文学中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

俗话说无酒不成席,今天我们四川的酒席上的饮酒进程大概分三个阶段:第 1 个阶段是举杯共饮,一共有三次,在这个阶段大家一般是结交或叙旧。第 2 个阶段是罚点球,就是由在座的人依次向其他在座的人敬酒。第 3 个阶段是自由发挥,要么是再主动出击敬酒,要么是分群划拳比赛,随着此起彼伏的划拳声响起,喝酒进入最高潮。最后还有尾声,一般是有人趴下或者是满桌子的人都倒下为止。

那么这是不是沿袭自传统习俗呢?让我们到来看一下书中的古人是如何饮酒的:

《兰亭集序》中是这样的"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春夜宴桃李园序》中是这样的"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陶庵梦忆》中是这样的"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

《红楼梦》中是这样的:令官探春命取了令骰令盆来,“从琴妹掷起,挨下掷去,对了点的二人射覆”。第二轮中,宝钗、探春对了点子,探春覆了“人”“窗”二字,用的是“鸡窗”“鸡人”的典故,所覆为宴席上的鸡。“鸡窗”源于南朝宋刘义庆《幽明录》,代指书斋;“鸡人”出自《周礼·春官》,指古代宫中掌管时间的卫士。宝钗则射了个“埘”字,即鸡窝,用了《诗·王风》中的“鸡栖于埘”,二人会心一笑。

不难看出,中国古人的饮酒过程中,重点是游戏,饮酒是其次的,饮酒可以是惩罚,也可以是奖励。这和我们前面说到的今天的四川人饮酒方式是大相径庭的。何伟在《江城》中对今天的四川人饮酒是这样评价的:喝酒绝不仅仅是寻常的休闲放松。它通常带有竞技性质……男人们总是端着满杯跟人敬酒,因而很容易就有恃强凌弱的势头。参与者相互怂恿,直至其中的某个人喝趴下为止。……一名四川男子为我们现身说法……即便是好朋友,也很乐意把对方喝进医院去。

那么我们今天这种与传统毫无关联的饮酒方式是如何和几时产生的呢?酒桌上的屡战屡败使我更想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这个困扰直到我看了《伏特加政治:酒精、专制和俄罗斯国家秘史》这本书之后才消除。大家看一下下面这一段文字——在大家开始用餐前,苏联外交人民委员维亚切斯拉夫·莫洛托夫(Vyacheslav Molotov)就提议向两个代表团的每一个成员轮流祝酒——总共22人。斯大林与每位客人都交谈几句并互相干杯。在每个客人都感受到如此“敬意”后,已然微醉的德国人宽慰地叹了口气,终于开始用餐了。不过也就一会儿,已经醉得很明显的莫洛托夫呼吁:“现在,让我们举杯致敬那些无法参加此次晚宴的代表团成员吧。”之后,这疯狂的祝酒就又开始了。——是否似曾相识?再联系当时中苏之间几十年的紧密关系,大家应该和我一样恍然大悟了吧。

酒精是和尼古丁、咖啡因并列的在大多数国家都合法的三大上瘾物之一,虽然他合法,但我们都知道他对健康的危害非常大,那为什么我们各国不一禁了之呢?其实并非没有国家试过,美国在20世纪初就严厉禁止过,但产生的恶果却远超允许酒精有节制的存在带来的坏处,所以最后只好又自扇耳光取消了禁酒令。这样的尝试只是更加征明人类离不开酒精,这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归根究底有两个原因,一是生理性的,就是有人觉得酒精的味道不错,喝起来如琼浆玉液般美好,还能提供身体需要的热量甚至水分。再加上粮食酿成酒更易保存运输价值更高,酒精成了生活中随处可见触手可及人人买得起的东西,于是酒精就深入了人们的生活。二是精神性的,因为生活太苦了,这里的苦既包括物质的贫乏也包括命运的不可捉摸。食不果腹度日如年需要酒精来逃避;太多的意外、不如意、不开心把生命短短的几十年搞得支离破碎,这更需要酒精来麻醉。在物质丰富之前的时代,人们为了一口吃的脚不旋踵胼手胝足,痛苦很直接但满足也较容易,真正到了物质丰富的现代,大量的人们才切身体会到了来自精神的痛苦是何等强烈。第一个大声喊出这种痛苦的是尼采,理性使他跌入了虚无主义的深渊,他将维系生命激情的希望寄托于酒神狄奥尼索斯,然而据说他却从不喝酒,最后他疯了。继尼采而来的是加缪,他在《西西弗神话》里面开篇就说人在世间生活最大的问题就是该不该自杀,他把人生中的各种不如意的场面叫做荒诞,人类的理性之力是无法战胜荒诞的,但因为他喝酒,他没有自杀,他认为人活着就应该像西西弗那样向荒诞宣战,人生的意义正来自于此。然而加缪倡导的斗争的方式也是难以为继的,因为人类的本性总是渴望能得到一个结果来证明自己的斗争是有价值的。只有过程没有结果会使绝大部分人很快放弃,放弃需要酒精来说服自己,即使选择坚持下去的也需要酒精来麻醉自己对荒谬和无助的感受。对此,托克维尔曾说到:“当恶似乎无可避免时,人们会耐心忍受,可一旦有人提出逃脱恶的想法,恶就会变得令人难以忍受。”所以,唾手可得的酒精以最方便的方式带给了人类疲惫的精神以喘息甚至难得的狂欢。这就是人类无法离开酒精的根本原因——人只是想暂时远离痛苦。

毫无疑问,今天的这个社会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最高阶段,但按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的看法,越高级的文明对人类本性的压抑也相应的越高。人类与生俱来的除了本能还有就是激情,文明的进步就是激情让位于理性的过程,但是激情是不可能从人身上消失的,你可以规范它,但却没办法阉割他,而理性也没能承担起化解人类面临诸多痛苦的事实,于是,与这个理性构建的最高文明相映成趣的便是这个时代里被关在各种精神病机构的人的比例也是有史以来最高的。所以福柯才会惊骇地问道:“监狱像工厂、学校、兵营、医院,这些地方又都像监狱,令人惊讶吗?”难怪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繁琐的规训约束之下,再理性的人也总会有放纵激情的时候,有的人寄情于艺术,有的人则寄情于酒精。随着酒精的摄入,理性距离人越来越远,而激情则展现的越来越多,人变得越来越亢奋,"酒后吐真言"不就是说越来越接近本真?

康德说人是目的,什么样的"人"才是康德这里说的"人"呢?是那些努力用理性约束自己为人类的发展默默做贡献的人还是那些挥洒激情恣意狂欢的人呢?我觉得只要生活方式不违背公序良俗只要自己满意自己选择的人就是康德所说的"人"。所以说为着自己生活的快乐,为着自己继续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面生存,那么喝点酒,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