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艺非遗生产性保护的“形”与“神”——以洛龙瓦猫传承保护现状为例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3-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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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艺非遗生产性保护的“形”与“神”——以洛龙瓦猫传承保护现状为例

吴禹

云南民族大学社会学院,云南省昆明市,650504

摘要:随着手工艺非遗生产性保护的深入开展,手工艺非遗在进入市场中暴露出许多原真性破坏的问题。以洛龙瓦猫为例,我们分析了变迁造成的手工艺非遗的种种问题。手工艺品天然地具有商品属性,因此生产性保护是首要考虑的保护途径。但其重要价值并非在于其“品”,而在于“手”、“工”、“艺”及其相互关系和内涵。本文将中国古典哲学文艺学中“形神”的范畴概念引入文化遗产领域,透视手工艺非遗生产性保护问题本身,剖析其内在涵义。

关键词:手工艺非遗,形神,生产性保护,原真性,市场化

2004年8月28日,中国加入《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成为第六个加入这一公约的国家。在建立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体系时,我国采用了十个类别的划分方式,主要根据文化表现方式或手段的基本差异,划分为民间文学、民间音乐、民间舞蹈、传统戏剧 、曲艺、杂技或竞技、民间美术、传统手工艺技艺、传统医药、民俗等。[1]可见,手工艺非遗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重要大类。

目前关于手工艺非遗的研究更多地集中在生产性保护领域,生产性保护无疑是手工艺非遗在现代市场化社会中能够可持续地保护和传承下去的根本途径。

一、变迁带来的挑战(以洛龙瓦猫为例)

手工艺品天然地具有商品的属性。徐艺乙指出传统手工技艺的工序在多数情况下是约定俗成的,通过口传心授和日常的生产实践掌握并传承,因此这些经验和技术本身就是“生产”结果。[2]吴兴帜提出,对手工艺遗产的思考必须从“手、工、艺、品”四个层面进行认知。手、工、艺,与生产者自身有关:“手”“工”表示其生产过程必须依赖于生产者的双手,没有过多机械化的参与,根本上依赖于当时的生产力水平;“艺”除了表示生产的技艺熟练高明和审美上的价值。当它成为“品”的时候,天然地具有作为礼物或者商品进行交换的性质。[3]

(一)消费主体的变迁

由于时空的局限,手工艺品最初的消费主体大都限制在与生产者同在一个社区或周边几个社区的居民,这些人被称为消费的原生性主体;随着现代化市场体系的进入,手工艺品的流通打破了传统的时空限制,不论是跨省还是跨国的消费者都可以买到相应的手工艺品,产生了手工艺品消费的次生主体。随着近年来市场的发展和社会生活的变迁,原生主体的消费需求在不断下降,次生主体的需求则逐渐占据市场的主要地位。

瓦猫是云南地区独有的镇宅神兽,在历史发展中,由于其所秉受的文化的不同产生不同形式的流变。[4]在洛龙瓦猫传承人所在社区,社区大门口保留着过去烧制瓦猫和其他陶瓷器具的一条窑道,本社区人称之为“龙窑”。“以前洛龙公园那边都是我家烧窑的,烧瓦猫和其他的一些陶制品,周围的人都来买,生意很好。因为每家每户都要在屋顶上放一个瓦猫的嘛,别人家放了你家不放的话,就担心自己家的财运被瓦猫吸走了,瓦猫这个嘴就是吸财运的。现在都做成楼房,屋顶上也放不了瓦猫了。”由于选入省级非遗名录打开一定知名度,传承人开始在淘宝等电商平台进行销售。消费者从以往的左右社区居民,变为超越时空局限的消费者。但是尽管如此,瓦猫的销售情况仍然一般,一天销售额大体不超过十尊。

(二)随之变迁的工艺品及制作者

消费主体的变迁带来其他两个方面的变迁,一是工艺品本身的变迁,一是利益相关主体的变迁。由于消费者主体成为次生主体,其消费需求也不再是过去满足生产生活需要,更多的是要进行审美消费,这就导致工艺品使用价值的衰落,交换价值和审美价值的凸显。生产者主体上,消费者的变化和工艺品本身的变化导致了对生产者的要求,以及消费市场的扩大使得工艺品不再仅仅是一个谋生的手段,更多时候变成一项有利可图的文化资本。相关利益群体变得复杂,文化遗产的主体逐渐让位于次生性主体,再加以文化旅游的接入,在文化遗产地形成新的地方人群共同体。

传承人向我们展示了在旅游景点售卖的瓦猫文创工艺品,其形态和作用已经失去了瓦猫的内核,其制作也是采取工业流水线。瓦猫的商品标志也被各路利益群体抢注,导致他们作为瓦猫工艺的继承人,无任何对瓦猫的解释权。传统瓦猫制作缺乏曝光度,市场上流通的瓦猫元素失去文化的内核,传统手工艺人的话语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营销之中,是无可奈何的现状。

(三)传承面临的总的问题

传承的原生性主体难以像先辈一样将技艺作为谋生手段,势必导致这一技艺传承出现困难。无论是消费主体还是生产主体的变迁,实际上体现的都是原生生活的社会组织方式受到市场逻辑的冲击。并且市场逻辑的强大之处在于,“它(资产阶级)迫使一切民族——如果他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他们在自己哪里推行所谓的文明,即变成资产者。一句话,它按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5]在这种冲击下,原生的社会生活很快遭到破坏,在传统与现代的双重夹击之下,遗产原生社区往往没有建立起新的平衡,或者社会生活的新平衡中没有了其立足之地:这是手工艺传承面临的根本问题。

二、从形与神的视角思考手工艺非遗

生计逻辑是这种遗产的根本源头,它不仅塑造了遗产的“形”即造型形貌,更塑造了其根本内核“神”即文化内核,以及嫁接形神的工艺技艺和原材料选择。“形”是可见的物质载体;“神”指的是依托于当地原生的生计方式所塑造出的文化内核,它决定了人们为何采取这种工艺方式、为何采取这种原材料以及为何采取这种审美组织方式;“艺”则是嫁接形神二者的桥梁。

在洛龙瓦猫的手工艺非遗传承中,关键要素就是背后的文化内核。在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瓦猫的各异姿态、神情和镌刻其上各种文化符号是其“形”的部分,这些部分已经在随着市场化需求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改变,比如从原本放置于屋顶的大物件改为桌面上水杯大小的摆件等;“神”的部分则是在历史中,洛龙村居民进行瓦具制作的生计方式和风水文化浸润形成的习俗中产生出来的文化内核。真正要实现手工艺非遗的保护,根本在于其“神”的保护。因为仅仅将“形”扎根于市场土壤无法保护和传承手工艺非遗,而“神”扎根的原生生计土壤又业已消亡,我们要么使“神”避开市场,要么让“神”进入市场。手工艺非遗的“神”必须成为消费对象,才能真正实现生产性保护。

三、结语

“工业化割裂了空间和时间在人的劳动过程中的自然统一。”[6]进入20世纪,随着欧美西方社会逐渐从科技革命的热潮中冷静下来,人们开始对生活感到迷惑,开启了现代性的反思。阿多诺以“文化工业:作为大众欺骗的启蒙”为题,深刻揭示出文化工业中启蒙精神的毁灭和社会生活的异化,文化工业成为资本逻辑的统治工具这一事实。[7]强大的资本逻辑冲击了全世界的原生的,小农的、游牧的、渔猎的等各种原生生活逻辑。这种剧烈的变化和撕裂,使得大量原本的生活智慧和生活技艺的消失,各种原生知识和话语失落。

手工艺非遗传承保护事业,肩负着保留文明精神成果,传承人类无穷智慧的重要责任。然而在这一事业的进行过程中,不断暴露出各种问题。在生产性保护中,市场和文化本质上的背反,给手工艺非遗的传承保护带来诸多难题。在这些难题面前,本文通过对中国古典哲学文艺学中“形与神”的概念范畴的引入,从另一个角度来审视了以瓦猫为代表的手工艺非遗保护传承的现状,提出也许考虑如何将“神”的部分纳入市场中才是生产性保护的关键。


[1] 王文章.非物质文化遗产概论[M].文化艺术出版社,2006.

[2] 徐艺乙. 传承人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中的作用[J]. 贵州社会科学,2012,(12):5-8

[3] 吴兴帜,罗沁仪.手工艺遗产保护传承研究:回顾与思考[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47(01):56-62

[4] 黄铃草. 云南传统建筑瓦猫文化研究[D].西南民族大学,2022.

[5]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共产党宣言,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404.

[6] 吕品田.重振手工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方式保护[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29(04):4-5.

[7] 凌海衡.阿多诺的文化工业批判思想[J].外国文学评论,2003(02):82-91.

作者简介:吴禹,1996-,男,汉族,江西鹰潭人,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化人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