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系统服务对广东国土空间生态修复的理论与实践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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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系统服务对广东国土空间生态修复的理论与实践支撑

张子健1,袁涵蒙1

1.广东省城乡规划设计研究院有限责任公司

1引言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人类对于生态系统的破坏日益加剧,导致生态系统服务降低,危及人类福祉。为了研究生态系统退化风险,国际上先后提出并实施了一系列科学研究计划,如《人与生物圈计划(MAB)》、《国际地圈-生物圈计划(IGBP)》、联合国千年生态系统评估计划( MA,Millennium Ecosystem Assessment )等。我国对于生态系统的保护与修复也进行了大量的实践。2012年十八大做出“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重大战略决策;2018年自然资源部门成立后,生态修复工作转向“山水林田湖草”生命共同体全要素系统治理;2020年《全国重要生态系统保护和修复重大工程总体规划(2021—2035年)》发布,明确了生态修复重点区域和重大工程,为我国的生态修复指明了方向。

广东省作为国家的“两个重要窗口”,良好的生态环境是推动广东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在生态修复实践中,广东也一直走在全国前列,从早期的工程化点状治理到广东省绿道、万里碧道建设,生态修复逐渐向基于自然、点线面结合的方式转变。2019年广东省自然资源厅发布《广东省国土空间生态修复规划(2020-2035 年)编制工作方案》,提出综合评价国土空间生态环境质量,有序部署国土空间生态修复重大重点工程,广东省的生态修复工作也迈上了新台阶。

然而,由于国土空间生态修复涵盖了山水林田湖草海多要素、生物多样性保护、生态安全格局构建等多种类型,要实现整体保护、系统修复和综合治理仍是当前亟需解决的重要问题。因此,探索生态系统的修复逻辑、判断生态修复的着力点是破解当前生态修复困境的重要突破方式。而生态系统提供了几乎所有的人类福祉要素,生态系统服务作为连接人与自然的桥梁,从生态系统服务及其整体论和系统论出发能更有效实现山水林田湖草系统修复,促进人类福祉的提升。

国土空间生态修复与生态系统服务的逻辑关联

2005年联合国《千年生态系统评估报告》对生态系统服务做了界定:生态系统服务是生态系统提供的产品和服务的总称,是人类直接或间接从生态系统中得到的惠益,是连接生态系统功能与人类福祉的重要纽带,包括供给服务、调节服务、文化服务和支持服务 4 种类型[1]。国土空间生态修复通过改变土地利用情况,影响生态系统的结构与功能,最终影响生态环境与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2]

国土空间生态修复与生态系统服务的根本目标是促进人类福祉

生态系统服务通过直接、间接驱动力影响人类福祉。2018年,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政府间科学政策平台(IPBES)发布的《亚洲及太平洋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区域评估报告》指出,亚太区域的生物多样性为45亿居民提供食品、水、能源和健康保障,并满足他们的文化和精神需求。反之,生态系统服务减弱影响生活质量和经济发展水平,2017年,《世界科学家对人类的警告:第二次通知》[3]指出,1992年以来,全球人均可用淡水量减少了26%,动物数量减少了29%,林地损失近3亿英亩,海洋死亡区的数量增加了75%,全球碳排放量和平均气温持续增加。2020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发布《人类发展报告》,预测到2100 年,全世界最贫穷的国家会将由于气候变化每年经历多达100 多天的极端天气。

生态修复工程通过修复和保护生态系统提高生态系统服务,从而促进了人类福祉的提升。例如,生态修复通过改善生态系统的水源涵养功能[4],满足了人类使用干净水体的需求,通过提高生态系统的斑块面积和结构完整性,减轻了城市热岛效应,从而对人类福祉产生了积极的作用。2020年“联合国生态系统恢复十年” (United Nations Decade on Ecosystem Restoration)计划发布,该计划强调进行生态系统修复,防止、阻止和扭转全球生态系统的丧失,有助于应对气候变化、土地退化和生物多样性丧失,以及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进一步提高人类福祉。

图1:生态系统服务与人类福祉的关系(资料来源:2005年《千年生态系统评估报告》

生态系统服务权衡与协同影响生态修复的方向

傅伯杰等提出,当人们消费某一种或某几种生态系统服务时,就会有意或无意地对其他生态系统服务的提供产生影响,随即产生生态系统服务的权衡与协同问题[5]。当某一种生态系统服务的增加导致另一种生态系统服务的减少时,则产生权衡; 当某一种生态系统服务的增加使得另一种生态系统服务也随之增加时,则产生了协同[6]。生态系统服务的权衡会导致某种生态系统服务的供需平衡发生变化,进而促使人们通过土地结构调整重新确定自然资源配置,即人们在获得各项生态系统服务过程中,根据人类活动、土地结构调整目标、土地用途管制目标和当前生态系统服务供需状况,对生态系统服务进行权衡和优化,进而影响国土生态修复的方向。

生态系统服务为实现空间用途管制提供了基础,更好的助力生态修复

生态系统管理的实质是协调人与自然的矛盾,使人类活动遵从自然发展的规律,促进人类社会与自然的和谐、可持续发展[7]。生态系统服务作为生态系统管理的核心[8],基于生态系统服务开展生态系统管理,有利于扭转生态环境恶化的趋势,保护和合理利用资源。大量研究基于生态系统服务来划定生态保护红线、构建生态安全格局,从而实现国土空间用途管制,助力生态修复。谢余初等基于生态系统服务供需关系划定了广西县域国土空间生态修复10个分区,针对不同区域生态系统服务的供需差异提出不同整治措施和建议,进而改善或恢复生态系统[9]。孔令桥等以洞庭湖流域为研究对象,通过流域生态系统格局、生态系统质量状况分析、流域生态系统服务重要性评估和生态问题识别,构建流域生态安全格局,从人类福祉所需的生态系统服务视角提出山水林田湖草系统治理框架,对于协调多种生态系统服务持续有效供给提供思路和途径。

图2:国土空间生态修复与生态系统服务的逻辑关联

2广东生态修复探索

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广东的生态修复以抵御自然灾害和满足人基本生活及生产需求为重点。主要工作包括耕地保护下的土地综合整治、防涝防旱下的珠江流域整治和水土保持为目的的粤北林地综合整治。随着广东城镇化进程加快,珠三角城市群“飞地扩张”特征突出,生态空间被严重挤占,形成了以斑廊网络模式为主的城镇内空间结构,城市化地区与生态地区边界碎片化,模糊化。因此生态修复逐渐向保护为主转变,聚焦单一类型生态系统如矿山、林地、农田等单一自然地理要素的保护,通过划定生态控制线等进行政策管控。随着珠三角生态用地的碎片化问题加剧,2012年《广东省绿道网建设总体规划(2011-2015 年)》由省政府批复实施,珠三角绿道网在战略和实施层面扩展至全省。广东省绿道规划串联沿线主要生态要素,同时成为居民日常游憩的空间,实现了生态、社会经济等多方效益。2018年10月,习总书记在广东考察时强调,“要全面消除城市黑臭水体,给老百姓营造水清岸绿,鱼翔浅底的自然景观”。在此背景下,广东省委省政府在十二届四次全会上强调将治水与治岸联动,并提出建设万里碧道的重要决策,进一步思考社会系统和生态系统的关联,广东的生态修复从关注生态系统自身转向了社会-生态系统耦合,侧重多元目标的实现。

图3:广东生态修复历程

社会-生态系统耦合强调生态修复应能使生态系统在自然、社会、空间等多方面呈现出要素关系协调、结构稳定的状态,其本质是协调社会系统与自然生态系统之间的平衡。而生态系统服务作为连接自然生态系统与社会系统的基础,提供了生态系统外部性的内化途径,是从自然资源消费到生态福祉提升的核心过程[15]。因此,生态修复的关注重点应从探究不同区域生态系统服务权衡与协同的驱动力出发,进而思考如何规避社会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之间的冲突,最终提高人类福祉。

3生态系统服务视角下广东生态修复路径

研判制约广东不同区域生态系统服务权衡与协同的驱动力,合理配置国土空间要素

Verhagen等认为研究生态系统服务的权衡与协同问题是进行生态系统服务管理的基础;李睿清等认为,理解区域尺度下生态系统服务权衡与协同的表现类型、形成机理以及地域差异,对于评估利益冲突发生的区域、协调区域资源配置有重要作用。因此,省域尺度下进行生态修复首先要考虑的是评估不同区域生态系统服务权衡与协同的差异性。

珠三角地区受资源开发强度影响,生态景观破碎化严重,城市发展与基础设施建设是制约生态系统服务之间权衡的主要因素。1990年到2006年间,珠三角的耕地减少了32.44%;珠江三角洲水系水质达标率较低,全省主要江河流域劣V类断面占9.7%;城市内部湿地、绿地碎片化分布,区域生态廊道连通性下降,影响城乡居民生活品质提升。王世豪等通过分析粤港澳大湾区生态系统服务的权衡及协同特征,发现珠三角地区尤其是广州、惠州、江门等地的生态系统供给服务与水源涵养、土壤保持调节服务之间呈现明显的权衡关系,进一步表明了珠三角城镇扩张及过度的人类活动对于生态系统系统的不利影响。

广东省粤北生态发展区由北部连绵山地丘陵组成,是区域生态安全格局的重要组成部分,生物多样性资源丰富,生态价值突出。然而部分生态廊道存在矿山开采、石漠化等现象,严重影响生态系统服务功能;此外粤北地区受自然因素和发展水平的综合影响,生态地区土地发展集约水平低,生态价值未完全释放,产业发展质量和效益不高,生态系统服务转化为生态产品价值的能力不强,是制约粤北地区生态系统服务权衡与协同的主要驱动力。

海岸带地区由南部沿海生态防护带组成,是海陆能流、物流交换纽带和抵御海洋灾害的近海生态防护带区域。生态-经济冲突的主要原因是高质量发展海洋经济与海洋生态破坏严重的矛盾。临海产业发展与沿海生态保护间的矛盾,现阶段临海重工业对生态存在破坏;港产城相互分离,功能区分散。海洋生态系统供给能力减弱,广州市南沙区、江门镇海湾等地红树林有明显受损;根据《2016 年南海区海洋环境状况公报》,大梅湾等多地区出现红色赤潮藻,海岛周边海水的富营养化和污染问题也逐渐凸显。

图4:粤港澳大湾区土地利用(资料来源:《粤港澳大湾区生态足迹报告》)

重构广东省域生态廊道网络体系,提升生态系统服务转化能力

山水林田湖草的系统性强调生态修复要从生态系统的完整性和系统性出发,而生态廊道则是对生态系统有整体的促进和支持作用。生态廊道网络具有多方面效能,包括维护自然界生态过程,保持生态平衡,保护生物多样性和基因流,提升社会经济价值等。彭建等分析了国土空间生态修复背后的逻辑,提出省级尺度国土空间生态修复应关注生态廊道连通以及生态廊道的网络化体系重构,对发挥区域内主要生态系统服务有重要支撑作用。

2012年,广东省绿道建设在全省开展,截至目前建设总里程超过 1.8 万公里,以珠三角为核心贯通全省的绿道网络基本形成,并通过强调绿道的综合功能开发,实现了沿线主要生态要素的串联,有效加强了城乡、城郊生态斑块的联系。2016 年,广东开展了南粤古驿道保护利用工作,力求以道兴村、以道兴粤,古驿道有效串联村庄与周边生态要素,为欠发达地区提供优质公共生态产品,发挥文化和社会价值的同时兼具生态系统调节和文化服务功能。2019年广东省万里碧道建设在全省逐步开展,以水为纽带,以江河湖库及河口海岸带为载体,统筹生态、安全、文化、景观和休闲功能,是理清广东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与水系的密切关系之后的重要廊道建设工程。

因此,以东江、西江、北江、韩江、鉴江五条主要河流为生态廊道骨架,以绿道作为省生态廊道的延申、古驿道为生态廊道的重要补充,构建完整的广东省生态廊道体系,有助于形成多道融合的复合型生态网络系统,强化一核一带一区生态联系。水系廊道和山地廊道构成了广东省生态网络的主干和次干,连接重要生态斑块和生态源地,交通廊道则成为连接主次干廊道与城市集中区重要通道。水系和山地廊道犹如人体静脉与动脉,动脉造血,静脉回血,山地廊道更多起到保护与屏障作用,水系廊道更多起到连通和传递作用,交通廊道则更多承担毛细血管作用,将静脉与动脉能量和物质传递到每一处细微角落。而落实到绿道-碧道-古驿道“三道”具体形式中,碧道更多承担生态主干作用,串联各类自然保护地、乡村和城镇,空间呈现从自然到城市布局特点,串联自然、半自然和人工生态系统;古驿道则起到串联山地、农田斑块之间作用,空间呈现从自然到乡村特点,串联自然、半自然生态系统;绿道起到串联城市内部零碎斑块和串联城镇与城郊作用,形态呈现由城市向外围射线布局特点,串联人工、半自然生态系统。三道形成以碧道为主干,相互融汇的特点。在粤北地区,以生态廊道网络串联各类景观和旅游资源,形成生态生活生产协调、有机融合的开敞空间系统。珠三角地区依托现有绿道、碧道等,推进治水、治产、治城相结合,优化生态本底,提升环境品质,发挥自然生态系统的优势,同时与社会系统结合。沿海地区过依托河流,建设优质滨水空间,改善沿线城镇和乡村滨水空间品质,与周边文化等资源串联,实现社会-生态系统的耦合。

图5:绿道、碧道、古驿道生态网络示意图

建立健全符合的广东特色生态系统服务实现机制,促进生态价值转化

国内外对于生态价值转化、自然资本价值实现的路径进行了大量的探索。美国通过土地信托方式,由公益组织付费,其中私人土地所有者可与土地信托签署协议永久限制土地利用,将地役权出售或者捐赠,以获得税收优惠,但土地仍然是所有者的财产;福建省南平市借鉴商业银行“分散化输入、整体化输出”的模式,构建“森林生态银行”,对碎片化的森林资源进行集中收储和整合优化,引入社会资本和专业运营商具体管理,打通了资源变资产、资产变资本的通道,促进了生态产品价值向经济发展优势的转化;从化以产业力量推动生态价值创新,全区森林覆盖率达68.9%,空气优良率100%,饮用水源水质达标率100%。

珠三角地区,生态产品价值提升主要在提升品质和保障生态安全两个方面。对于城市内部生态斑块、特色农业生态系统如桑基鱼塘、稻田养鱼等,以及重要的旅游资源等,通过恢复生态功能,提升景观品质和生态系统文化服务;对于重要生态资源存在区域如珠江口等地,应注重提升生态承载力,如推动环湾碧道建设,构建游径体系,保障生态系统的调节和支持服务,发挥生态价值。粤北生态发展区应落实区域生态补偿,做好江、河源头区生态保护、重要生态敏感区水环境保护;通过研判点状供地,将优质农产品、清洁能源融入湾区市场及生产体系;同时探索生态+模式,将生态与文化、旅游要素如南粤古驿道、体育、旅游、农业等生态产业体系结合,将生态优势转化为经济发展优势。对于沿海经济带,加强落实沿海产业准入制度,实施沿海生态修复工作;强化陆海统筹,通过保留有机生态廊道,串联港产城重点功能区,以构建蓝色生态屏障和加强服务保障两方面实现生态价值转化为经济价值。

4结论与讨论

国土空间生态修复是以协调人-地关系为基础,提高生态系统服务以及最终实现人类福祉为目标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实现社会-生态系统的耦合是生态修复的核心。生态系统服务作为连接自然系统与社会系统的桥梁,提供了生态系统外部性的内化途径,是从自然资源消费到生态福祉提升的核心过程。因此,生态修复从生态系统服务出发,探索社会发展与生态保护冲突的源头,才能进而规避生态系统权衡的驱动力,强化生态系统服务的协同作用。

对标广东一核一带一区的区域发展格局,生态保护与发展目标仍存在较大差距,区域的人地关系、人海关系矛盾依然突出。如何从省域尺度实现山水林田湖草系统治理,从区域尺度下分类施策,实现社会-生态系统的耦合,是目前广东生态修复面临的关键问题。本文基于生态系统服务视角,探索生态系统服务与国土空间生态修复的逻辑关联,分析了生态系统服务对于生态修复的指导作用,并从广东的实际问题出发,研判了导致广东一核一带一区生态系统服务权衡的驱动力,进而结合区域特点提出了完善广东省域生态廊道网络体系、建立健全符合的广东特色生态系统服务实现机制等策略,以期为目前广东正在开展的国土空间生态修复规划及其他同类地区的国土空间生态修复提供借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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