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聚落遗址活化利用的启示——以日本登吕遗址为例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3-11-15
/ 4

史前聚落遗址活化利用的启示——以日本登吕遗址为例

盖若玫 陈笑鹏

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建筑历史研究所

Enlightenment of activation of prehistoric settlement sites——Taking Shizuoka Toro Site as an example

摘要:我国拥有数量众多的史前聚落遗址,其保护利用方式以建立考古遗址公园为主流,经过十余年的实践存在“重建设,轻体验”的发展趋势,在管理运营、公众参与、宣传教育等方面仍有提升的空间。本文介绍了日本静冈县登吕遗址活化利用的经验,引入管理运营的新思路,旨在“让文物活起来”,总结了“融入日常的游览体验、丰富多元的合作交流、文化自信的地域认同、完善需求的反馈机制”等几方面经验,能够在史前聚落遗址利用和展示中予以考虑和应用,希望对中国的史前聚落遗址的活化利用产生积极的影响。

关键词:史前聚落遗址,考古遗址公园,遗址活化利用

史前聚落遗址主要指新石器时期的聚落遗址。中国新石器时代大约从公元前一万年开始历经千年,涵盖了从农业发现到大发展的重要阶段;我国所处的东亚地区作为世界三大农业起源中心之一,有着活跃的农业活动,迄今为止在我国发现水稻的考古遗址就有近600处。除常见的居住建筑、手工作坊、窖穴、生火、人工台基、墓葬、灰坑等遗迹外,多有碳化稻、稻壳陶器、古稻田、灌溉系统、农业工具等遗存,能够更为全面地揭示史前农业的发展情况。目前国家文物局共公布的四批国家考古遗址公园中,其中史前聚落遗址,仅挂牌12处(共55处),立项21处(共80处),大量的史前聚落遗址尚未进行适宜的展示与利用。

史前聚落遗址的保护与利用在我国已有较多实践,具有代表性的包括河姆渡遗址、良渚遗址、马家浜遗址等,大多采用建设考古遗址公园的方式,对遗址的展示利用方式也有诸多探讨和成功的经验。由于遗址公园的发展仍处于起步阶段,尚存在诸如遗址展示手段单一、效果不佳;管理组织与配套设施不完善等问题[1]。大多遗址公园的建设量普遍偏大,重视实体硬件的建设[2],如遗址博物馆、现场保护棚、模拟展示场景等,而对互动体验、游览感受等软实力的关注有所欠缺,重教育,轻体验,在管理运营、公众参与、宣传教育等方面仍有提升的必要。

遗产活化理论认为遗产只有得到合理的利用,同时与社会和公众发生关联,其具有的生态、文化、经济等价值才能发挥作用[3]。2022年全国文物工作会议提出新时代的文物工作22字方针,较之原有的十六字工作方针,“有效利用”、“让文物活起来”都是在新时代提出的与文物利用密切的新要求。本文试图通过对日本登吕史前聚落遗址活化利用的介绍,引入管理运营的新思路,借鉴其在公众参与、传播教育等方面的经验,希望对中国的史前聚落遗址的活化利用产生积极的影响。

  1. 登吕遗址概况

位于日本静冈县南部的登吕遗址[4],是一处距今约2000年弥生[1]后期典型的农耕村落遗址。1943年为配合工厂建设而发掘,是日本首次发现大规模的弥生时代水田遗迹。登吕水田的布局井然有序,水路、田埂相连,水路及田埂两侧又插入木桩和木板用以加固[5]。经过多次考古发掘,除大面积的水田,又发现共存的居住遗址、仓库遗址等居住区域,及大量生活用具,如土器、木制农具、捕鱼工具、食器、取火工具、纺织工具等。

1952年登吕遗址被指定为日本特别史迹[2],之后作为史迹公园进行了修整,于1972年首次开馆,2007年闭馆整修后,2010年重新开放。如今,登吕遗址以“穿越时空重回弥生时代”为标语,营造整体接近弥生时代的风貌,成为可以体验当时生活的遗址公园。登吕遗址公园总面积约6.6公顷,其中特别史迹指定面积约6.0公顷;采用遗址现场复原展示的方式,复原建筑9栋,其中居住5栋、仓库3栋、祭殿1栋;复原水田约2.1公顷。

图1登吕遗址公园

相比日本史前聚落遗迹的经典案例日本吉野里国家历史公园[6],登吕遗址公园有以下三个特征:1.遗址公园规模较小,相比吉野里116公顷的规划范围,登吕遗址公园仅不足7公顷;2.遗存的种类较常见,登吕遗址的遗存主要包含居住建筑基址、水田和文化器物,未有高等级的其他遗存;3.遗址公园位于城镇建设区域,周边分布大量的住宅区,其利用与发展与周边城镇有着密切地联系。

同众多史前聚落遗址相似,登吕遗址在价值上可能不算突出,但遗址的合理保护和利用对遗址及所在地区仍能产生积极地作用。登吕遗址公园作为成功案例,在保存遗址的基础上,通过科学合理的活化利用,并综合考虑城镇使用需求,使其受到本地居民的喜爱和利用,登吕遗址公园及其所代表的弥生文化也作为地区的骄傲被长久的传承。

  1. 登吕遗址的活化利用

本文主要从遗址体验活动、文化交流合作、宣传运营推广三方面,对登吕遗址博物馆及遗址公园进行介绍,展示其在展现遗址文化软实力方面的探索及经验。

1.1 广泛开展寓教于乐的体验活动[7]

登吕遗址重视观众参与和体验,旨在通过寓教于乐的方式达到传播教育的目的,在体验和互动中融入知识点的了解和掌握。豋吕遗迹的体验场所分为馆内和馆外两部分,体验活动也包含日常参观体验和时令性特色活动。

登吕博物馆馆内一层设置一处约200平方米的弥生体验展示室,可以不受天气和季节影响进行体验活动。在这里住所、高床仓库和祭殿按80%的比例进行缩小复原,墙壁的一面描绘了弥生时代的自然和登吕村的生活场景。在这里可以穿着弥生人的“贯头衣”(弥生时代的一种服装)、“田下驮”(弥生时代水田劳作时所穿的一种鞋子),体验陶器制作、模拟插秧、割稻子、脱谷、钻木取火、织布等生产活动;触摸陶器和木制品,近距离看到再现的住宅和高床仓库,切实感受到登吕人的生活。

图2登吕博物馆室内弥生体验展厅

馆外的体验活动主要在非遗迹密集区的场地举行,由于遗址公园规模和受众的原因,目前日常的体验活动仅包括钻木取火和传统土器煮饭。每年4月至12月,复原水田分区域面向市民、学校团体及个人开展农耕体验活动,在复原的水田中进行赤米栽种、收割及各种日常维护工作。

图3 登吕遗址钻木取火、传统土器煮饭、农耕体验活动

结合时令变化和节日庆典,博物馆还会不定期组织各类特别体验活动,也会请相关单位协助举办,增加活动专业性。特别体验活动大致可分为以下三类:

1)弥生时代体验活动:例如暑期举办的登吕村体验节,可以体验钻木生火、乘坐独木舟、射箭等活动;暑期自由研究研讨会,包含拓本体验、模型制作等活动;收割体验,用传统的石制工具收割稻穗,并进行简易的脱谷;用杉木原木制作房屋的木柱;制作遗址出土样式的木制器皿;弥生土器的制作;土笛制作,包含黏土捏制、干燥、烧制等。

2)考古科普教育活动:考古工作体验,包含发掘、测量、拓本、展示等活动;复原水田中的生物观察;豋吕遗迹中建筑微缩模型的制作体验活动。

3)文化艺术相关活动:用复原水田收获的赤米,制作地方节日习俗中使用的“肚脐年糕饼”;用水田中的稻草制作过年用的装饰品稻草绳结;登吕遗迹写生大会;已出土文物的样式为模具制作巧克力等。

图4登吕遗址划独木舟、水田生物观察、制作过年用装饰品稻草绳结等体验活动

通过组织丰富的体验活动,一方面让遗址更具亲切感,通过直观、生动的形式传达遗址信息,让人们在活动中切身体会和感悟遗址的内涵;另一方面也将遗址和人们的日常生活结合起来,使遗址公园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使遗址所蕴含的弥生文化也与人们的现代生活有所融合。

1.2 与文化教育机构展开交流合作

(1)每季度更换临时展览

登吕遗址博物馆除常设展览外,也频繁联合其他文化或教育相关组织,每个季度更换遗址相关的临时展览,借助其他机构的资源,扩展关于遗址的展示内容体系。配合每个临展都会准备相应的海报、介绍册等印刷品,开展讲解、工坊等活动,并通过媒体进行宣传报道。

以2019年为例,登吕博物馆共举办四次临时展览及相关活动:

春季举办《用石头做陶器——静冈市的旧石器·绳纹时代》展览,介绍了遗址所在的静冈县自绳纹时代以前的历史情况,展示也包含了县内其他遗址出图的相关文物。展览期间还邀请相关大学研究机构人员以《黑曜石从哪里来》为题的讲座,以及以黑曜石为主题的工作坊活动,体验制作鹿角锤子、黑曜石石器等原始工具。

夏季以《FIRE(火)》为题进行展览,主要通过出土物品和有关资料了解火的作用以及人与火的关系。展览期间也举办了相关的工作坊,包括竹灯制作和研究生火两次工作坊。

秋季临展为《芹泽銈介与考古学》,芹泽銈介为静冈市出身的染色家也是收藏家,芹泽銈介美术馆紧邻登吕博物馆,其收藏品中包含了许多日本的考古资料。展期间组织了与其长子芹泽长介的对谈,介绍并解说其父亲的考古资料收藏的讲座;以及用豋吕遗迹出土文物图案制作染色手帕的工作坊。

冬季则联合东海地区规模屈指可数的古坟时代[3]后期的静冈市贱机山古坟[4],举办《古坟的光辉——贱机山古坟展》。期间组织了见学会,参观通常并不开放的古坟石室;以及贱机山古坟相关的讲座活动。

(2)丰富城市文化的合作活动

登吕博物馆还积极参与到业内学术活动及城市活动中,成为增加城市文化活力的一部分,将博物馆与遗址和城市及居民更为紧密的联系起来。

1)与学术组织及本地大学进行合作,如联合静冈县考古学会组织普及考古学的公开讲座;与常叶大学教育学部联合组织以登吕遗迹为题材的舞台剧表演活动,在游戏中学习遗迹的知识;与常叶大学造型学部联合组织进行博物馆标志和海报的设计和发表活动等。

2)与本地其他博物馆、美术馆进行合作,如与芹泽銈介美术馆的夜间开馆活动合作,举办遗迹内的临时灯光展;与芹泽銈介美术馆和骏府博物馆联合举办“博物馆街”活动,包括纪念章收集及土器制作活动;与博物馆商店合作组织以弥生时代为主题的时装创意秀等。

3)与本地政府机构或部门进行合作,如配合“静冈x戛纳”交流周活动,作为会场放映电影及组织相关活动;与静冈市文化财课组织展示上一年度静冈市内的出土资料;与骏河区役所联合举办以大学生等年轻人为中心的节庆活动,宣传骏河区的魅力;参加静冈产业展览,在展位组织迷你陶器制作及“成为弥生人”纪念摄影体验活动等。

图5舞台剧表演活动及博物馆标志、海报设计活动、骏河区节庆活动

1.3 重视多种媒介的宣传推广

登吕博物馆重视各类展览和活动的宣传资料设计和信息发布。常规的部分包括遗址地图和介绍手册,其中遗址地图用卡通画的形式简明地传达遗址整体布局;介绍手册包含遗址历史简要介绍、博物馆和遗址区的地图及重点参观内容。另有每年更新的年度活动日历,包含遗址全年的临时展览及体验活动计划及相关信息。针对每次的临时展览也会单独设计宣传海报及传单,部分展览还会制作的介绍小册子,帮助观众理解展览内容。这些资料都经过精心地设计,形式多样,很有亲和力,观众可以随意按需要拿取,能够指导观众选择展览及活动,有利于观众参与、体验展览。有了这些信息资料,观众参观一点都不茫然,很容易愉快地获得自己感兴趣的知识[8]

图6登吕博物馆遗迹地图及2019年度展览日历

此外,迎合时代需求,博物馆对官方网站也有积极的更新和运营,提供遗址的简要介绍、展览活动的情报、利用指南及交通方式、志愿者活动等各类信息。2020年又新推出专门为小学生提供介绍的说明页面,采用卡通形象和更有趣的画面设计及带有注音的通俗易懂的文字介绍,以问答的形式介绍遗址的知识点,吸引儿童及青少年的兴趣。

推出具有本地特色的吉祥物是日本常见的宣传推广方式,登吕遗址也推出了自己的特色人偶形象,作为遗址的宣传大使,增加遗址的亲和力,并经常在一直相关活动和新闻中进行出演。博物馆也积极在各类媒体平台上进行宣传,包括电视新闻、电视节目、广播节目、报刊杂志、网络平台等,对遗址和博物馆的展览和活动进行宣传推广,扩大遗址的知名度。

图7 登吕遗迹吉祥物、网页及宣传活动

  1. 经验总结与启示

3.1 融入日常的游览体验

由于大多数史前遗址的遗存相对抽象,对于非专业人员略显枯燥,也不易理解,这就需要通过选择科学合理的阐释与展示方式,关注游览体验,以深入浅出的方式全面展现遗址的价值与内涵。除常规的复原展示外,以人为本的模拟体验活动则能够更为生动、有趣的传达遗址相关文化与信息。不拘泥于依托遗址本身,结合自然探索、时令节日等更为生活化的要素,也使得观众更容易将现代生活投射到古代生活场景之中,从而产生共情和探索的冲动。

3.2 丰富多元的合作交流

单一遗址所承载的文化价值是有限的,但遗址曾经所处的和现今存在的时空所包含的内涵确实丰富的,通过与其他相关文化机构或组织的密切合作,推出各类临时展览及文化活动,作为遗址价值的补充和扩展,能够丰富遗址体验的广度,使遗址常看常新;通过临展和活动的各类宣传,也能够增加遗址的知名度。

3.3 文化自信的地域认同

登吕遗址积极参与到城市文化活动中,使遗址和城市乃至地域产生密切的联系,充分挖掘自身特色并进行宣传展示,成为一张新的城市文化名片。与本地文化、教育机构的广泛合作,也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遗址在当地的知名度,有助于培育地域人民对遗址的文化认同感,最终遗址与地区相辅相成共同实现特色文化的塑造。

3.4 完善需求的反馈机制

登吕遗址公园结合现代人生活的习惯及需求,融入城市公园的功能和日常文化活动,使考古遗址公园更加贴近生活,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登吕遗址每年选出10人组成的委员会,作为遗址公园运营的顾问,成员包括区域内大学考古、艺术、教育等专业的老师,中小学校长及家长代表,社会教育机构代表,市民等,为各个受众人群发表意见。委员会举办诸如“面向青少年以传承登吕、考古、文化魅力为目标的课题的策划”“培育以登吕遗迹为自豪的市民的博物馆运营方式”等主题的讨论会,共同研究遗址公园的运营方式,这种完善的机制,也给遗址公园带来源源不断的新活力。

  1. 结语

提起考古遗址公园和遗址博物馆,通常给人严肃的印象,让人很难与日常活动联系起来,也不利于考古遗址公园的宣传与推广。而史前聚落类型的遗址,展示的是古代人类日常的生存场景,本应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关系密切,但由于运营管理、公众教育、宣传推广等方式的欠缺,使得遗址的展示仍显得高高在上,缺乏与古代人类共情、共享的机会。本文通过介绍日本登吕遗址的经验,展现了建设之后运营管理的重要性及可能性,尝试通过各种手段将古代生活场景与现代生活场景相结合,将考古遗址公园作为城市的文化活动场所,潜移默化地传播遗址所代表的文化内涵,“让文物活起来”,使遗址融入生活。

(除特殊说明,本文图片均来自静冈市立登吕博物馆官方网站https://www.shizuoka-toromuseum.jp/)

作者简介:

盖若玫,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建筑历史研究所,工程师

陈笑鹏,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建筑历史研究所,建筑师

参考文献:


[1] 弥生时代为古代日本的历史时代,约公元前300-公元250年,上承绳文时代,下启古坟时代。

[2] 所谓“特别史迹”,是指日本政府根据《文化财保护法》而指定的史迹中被认为特别重要者、被评价为日本文化之象征者。

[3] 古坟时代是古代日本的历史时期,又称大和时代,因当时统治者大量营建“古坟”而得名。出现了全国性的中央政权,即以畿内地区为中心的大和政权。上承弥生时代,下启飞鸟时代。

[4] 与登吕遗址同属一个地区的古坟遗址公园,车程约20分钟。


[1] 国家文物局关于印发《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发展报告》的通知[EB/OL].(2018-10-10)http://www. http://www.ncha.gov.cn/art/2018/10/10/art_2318_26710.html

[2] 蔡超. 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发展十年回顾与实践思考[J]. 西部人居环境学刊,2019,34(04):14-19.

[3] 陈宇. 遗产活化视角下的考古遗址公园规划设计研究[D].北京林业大学,2020.

[4] 静冈市立登吕博物馆官方网站https://www.shizuoka-toromuseum.jp/

[5] 白云翔. 日本古代水田址的发现与研究——以弥生水田为中心[J]. 农业考古,1991,(03):46-52.

[6] 吉野里国家历史公园官方网站介绍https://www.yoshinogari.jp/

[7] 静冈市立登吕博物馆馆报 第26号[EB/OL].https://www.shizuoka-toromuseum.jp/collection/bulletin/

[8] 郭青岭. 日本古文化遗址博物馆考察启示[J]. 史前研究,2006,(00):249-2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