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下面与下列

以下，下面与下列

李妍静

李妍静

（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金华321000）

摘要：文章首先介绍了“以下”“下面”“下列”在古代、近代汉语中的使用情况，对比三者在古近代汉语和现代汉语使用情况的差异。然后，通过对现代汉语中大量语料进行分析，着重比较了三者的替换条件。

关键词：以下；下面；下列；使用情况；替换条件

中图分类号：H0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0992（2011）04-0148-02

“以下”“下面”与“下列”三个词都包含方位词“下”的意义，但三者具体的所指，用法又各有所差异。本文通过对三者的语义和用法进行辨析，总结出一些替换条件，谈谈自己的发现。

一、在古、近代汉语中的使用情况

（一）以下

在周朝的就已经出现“以下”，这时的“以下”不是以一个词的形式出现的，而是两个词，“以”相当于“而”，“下”表示趋向，“以下”多附着在名词后，可以理解为“以之下”，“之”指前面的名词。如下两例：

（1）有钉灵之国，其民从厀以下有毛，马蹄善走。（《山海经》）

（2）凡西次四经自阴山以下，至于崦嵫之山，凡十九山，三千六百八十里。（同上）

例（1）“厀”前加介词“从”，表示以膝盖作为起点，指膝盖之下的空间范围。例（2）“阴山”前用介词“自”，指以阴山为分界，限定“自阴山以下，至于崦嵫之山”的群山，表示具体的空间。这种“自……以下”的结构在先秦时期用法比较广泛，表示起点，范围。可以说“以下”的使用多在这种结构中。在语义上也呈现出相应的特征，结构表现出动态特征，向“下”这个方向伸展出去，没有指明界限，因此这一结构不用于表示有限的或具体的时间、空间或范围的“点”甚至“段”。[1]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以下”一词附着在名词后表示在某一级别之下的人或事物的意思的句子大量存在，表示范围。

（3）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

上也。”（《论语·雍也》）

例（3）“中人以下”是表示以“中人”为分界点以下级别的一系列人“不可以语上也”。

此后一直到清代的实际用例中，“以下”仍然有表示级别在某点之下的人员、事物等，表示社会等级关系。这种用法具有一贯性，表示范围，对象可以是人也可以是事物。例如：

（4）（宋昌）至渭桥，丞相以下皆迎。（《史记·孝文本纪》）

（5）天子前席，温语良久，命三品以下，听其黜陟，不必奏闻。（《聊斋志异》）

这里的“以下”都是指在某个级别以下职务的人。

回顾“以下”在古、近代的使用情况得知，由“介词（自，从等等）……以下”到介词逐渐脱落，从依附于其他词语到独立使用，显现出了“以下”词汇化的过程。

（二）下面

“下面”相对于“以下”出现要晚得多，到了隋唐五代在《敦煌变文》中出现实例：

（6）此是左掩右移(夷)阵，见前面津口红旗，下面总是鹿巷。

这里是对“左掩右移(夷)阵”的描写，“前面”“下面”都是指方位，“下面”指位置较低处。

到了宋代以后，“下面”一词广泛运用，用法多样：

1.介词+下面

（7）曰：“大凡为学有两样：一者是自下面做上去，一者是自上面做下来。（《朱子语类》）

例（7）跟在介词“自”“从”后，表示方向，自下而上，位于动词前作状语。

2.名词+下面

到了元明清，名词+下面的结构广泛运用起来，“下面”紧跟在名词后，表示处所。

（8）走到楼窗下面，咳嗽一声。（《二刻拍案惊奇》）

例（8）指楼窗下方的位置，

4.到了清代，“下面”出现了“煮面条”的意思，“下”用做动词“放入”使用，与“面”构成动宾短语。

（9）和尚听了，屁滚尿流，慌忙烧茶下面。（《儒林外史》）

从方位词来看，“下面”属于后加词缀方位词，依据古近代汉语的使用发展情况，它出现的时间比较晚，语义从指空间，发展到后来也可以用于指时间，指下文等等。“面”作为方位词的词缀，它的词缀化历程方经民曾有研究，指出“面”虚化的意义路径大致为：由本义“面部”引申出“平面、方面”，后来“方+面”结构使用的扩大，“面”最终虚化成方位词词缀。[2]

（三）下列

在古汉语中，出现较早的“下列”是两个词。例：

（10）无名名之父，无色色之母，为万物之根源，作天地之太祖，上施玄象，下列冥庭。（《宝藏论》）

（11）下列细字，称：“去年七月一日，蒙韩君赐姓李，名内芝，配住上清善进院。”（《宣室志》）

古代和近代汉语中的“下列”作为一个词运用的实例很少，在句中作为两个词出现时，“下”表示方位或次序，“列”是动词，表示陈列，列出等意思。如例句中的“下列”都是下面列出的意思。

此外，“下列”作为一个词，用作名词，表示末等，低下的地位，在句子中多用为宾语。如：

（12）帝知其意，谓曰：“汝兄弟长幼有序，何反居下列也？（《北史》）

二、古今使用情况对比

“以下”“下面”与“下列”在现代汉语中的使用，既有对古近代汉语的继承又有发展。

从词义上来看，“以下”表示概数的意义在现代汉语中已不再使用，表示其他含义的用法都延续了下来。“下面”的用法基本沿用古近代汉语时的用法。“下列”末等低下的意思已经消失不用了，主要表示下面列出的意思。同时，除了词语本身的显性意，在现代汉语中还出现了隐喻义（详见下文）。

古近代汉语中的“以下”“下面”多为后置用法，后置于事物名词，表示空间位置较低，后置于指人名词，表示地位低下，后置于数量词，表示数量较少等等。现代汉语中的“以下”“下面”也多附着在名词后使用，但也可以单用，比较自由。“下列”作为一个词在古代汉语中出现的比较晚，用例不多，在句子多充当宾语。在现代汉语中“下列”在句子中可以充当主语，定语。

三、替换条件

（一）从语义上看

作为方位词的“以下”“下面”表示基本语义的能力有相同之处也有差异。

1.“以下”可以表时间，“下面”不能表时间。

（13）每天睡7小时的人死亡率最低;每天睡眠时间在4小时以下的人比睡7小时的人,男性死亡率高62%,女性高60%。

例（13）的“以下”是少于的意思，表示时间少于4小时。这里的“以下”和“下面”不能替换。

2.“以下”可以表数量，“下面”不能表数量。数量词都可以跟以下/下面组合，但表示的意思有所差异。

（14）每天下午的时间，对于那些测验时成绩在四分以下的孩子来说，也不是白白过去的，科任老师总是在这个时间对他们进行补课。

（15）二级医疗事故，根据病员病情、经济收入和家庭负担情况，在三千元以下酌情确定。

（16）目前国外研制成功的各种耐高温环氧胶粘剂的耐温等级，一般在180℃以下，而且需要高温固化；冬季10℃以下不宜使用。

例（14）中的“以下”表示分数低于四分，少于四分的意思。例（15）的“以下”表示金额不足三千，少于三千的意思。例（16）的“以下”表示低于某温度的意思。以上例子都是“数量词组+以下”的结构，“以下”的作用在于限定数量范围。而“下面”一词不包含此语义，以上三例都不能将“以下”替换成“下面”。

《现代汉语八百词》中解释：“下面”同“下边”，限于和数量词组合时，指次序靠后的。[3]例如：

（17）波布兰（对亚典波罗）：“只是羡慕又嫉妒是不行的，亚典波罗提督。关于女人哪，一下面就是零，没有什么小数点以下多少多少的。”

（18）至于再下面的2045、2046、2047……年，自然又依次为乙丑，丙寅……

而“以下”与数量词组合时没有这个意思，这里的“下面”不能替换成“以下”。

3.“以下”没有隐喻义，“下面”有隐喻义。例如：

（19）那时的社会形态是原始共产社会，人们在氏族制度下面过着集体的生活，还没有阶级的分化。

（20）那么有些孢子似乎可以在没有水的环境下面生存很长的时间。

在基本语义以外“下面”还具有一些引申意义用于某些抽象概念。实例中“在……下面”这个结构就可以表示的是在某种状态背景下，在某种条件下。如实例中：在某些制度的背景下，在某种环境的背景下，在某些因素的影响下，在某个原则的作用下。再如：

（21）毛泽东《党委会的工作方法》：“我们切不可强不知以为知，要不耻下问，要善于倾听下面干部的意见。”

例（22）中的“下面”指下级的同志，基层干部。也是“下面”的引申义。不能替换成“以下”。

4.从词缀的语义特征来看

由于“以”类方位词结构只能表示外部方位的语义特征。[1]因此，在使用时语义有限制，如：

（23）发电装置运作时需要2摄氏度以上的温差,人体内许多地方例如皮肤以下几毫米处的温差可达到5摄氏度,因此工作环境不成问题。

（24）她有很白的皮肤，能看出皮肤下面蓝色静脉的流动。

例（23）“皮肤以下”表示皮肤的外部方位，全句是说离皮肤几毫米以外的环境。例（24）的“皮肤下面”表示皮肤内部的方位，指包裹层以内的地方，具体是说皮肤内的静脉。因此例句中的的“以下”和“下面”不能互换，两个词表示名词的不同方位。

5.“以下”和“下面”常可以表示在参照物之下，与“以上”“下面”相对，但是“下列”没有这个意思。因此不能替换。但是“以下”“下面”与“下列”都可以表示下面所列出的内容，可以用于话语指示，或与话语名词相搭配后用于话语指示[4]，构成话语指示语。例如：

（25）总之，环境决定一切，下面是两个忠告：①宣扬对自己有利的讯息；②控制对自己不利的讯息。（《哈佛经理领导权力》）

例（25）中的“下面”指代下文中的两个忠告，此外，话语名词可以受一般指示语的修饰，构成名词短语，也会具有指示的性质。例如：

（26）事实上他很少跟人说话。其特异处有以下几点：一是他所有的东西都挂着，二是从不买纸，三是每天吃一块肉。（汪曾祺《鸡毛》）

例（26）中的“以下几点”是以说话人正说到的部分为参照，构成话语指示语，所指的内容出现在下文中。

从形式来看，表示出现指示成分“以下”“下面”“下列”的这一句话要用冒号，用来引出下文的所指。

（二）从语法上看

名词一般不能受副词修饰，而“下面”能受程度副词修饰，而“以下”“下列”不行，这里不能用“以下”“下列”替换“下面”。例如：

最下面。

再下面一点儿。

（三）从语言色彩来看

法律条文，法规等书面用语指示下文时多用“下列”“以下”，而不用“下面”，专有名词后常加“以下”。说明“以下”“下列”的书面语色彩浓一些，“下面”口语色彩浓一些。因此在使用的时候要注重语体差异，使用得当。例如：

（27）市、（行政区划单位）县以下人民政府。

（四）从反义词搭配来看

“以下”的反义词是“以上”，“下面”的反义词是“上面”，“下列”的反义词是“上述”，在使用的时候，经常成对出现，因此要按照搭配使用。例：

（28）5月2日，黑龙江开始流冰了，但是在呼玛以上额木尔以下，黑龙江的冰甲还没有脱节，额木尔附近的道很快的被堵住了。

（29）下面是碧水，上面是青天，江天一色，一尘不染。

（30）综合上述各法规的规定，对违反环境保护法规的犯罪可按《刑法》的下列条款追究刑事责任。

参考文献：

[1]黄斌.词汇化过程看现代汉语“以”加方位词结构的语法语义性质[J].长江学术,2010.

[2]方经民.现代汉语方位成分的分化和语法化[J].世界汉语教学,2004.

[3]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

[4]唐善生.指示性与话语性——话语指示的本质特征[J].修辞学习,2004.6

[5]赵薇.略论现代汉语方位词范围及特点[J].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