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视域下人的本质探究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3-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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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视域下人的本质探究

李燕琴

云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摘要:对人的本质问题的科学回答是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和探索人类未来发展方向的逻辑起点和终极目的,也是理解新时代人类命运与发展的重要基础和导向。梳理人的本质思想在哲学史上的演进历程,特别是马克思早期思想形成和发展的脉络,有助于更深入地理解人的本质,同时也能从希望的视角探索实现人的“完整”本质的新时代可能性。

关键词:马克思;人的本质;希望

哲学家们对于“人的本质”问题十分关注,自古希腊以来,众多思想家一直在深入研究并提出了极具意义的观点,马克思也对人的本质进行了批判性继承和揭示,布洛赫以乌托邦哲学的核心概念“希望”为出发点探索人的本质,为新时代下理解人的本质提供了一种独具匠心的视角。

一、“人的本质”思想溯源

思想的塑造始终依赖于一定的理论渊源,某一思想的理论渊源并不会因为新思想的涌现而消失或消失,而是以某种形式存在于该思想中,并对其产生一定的影响,二者紧密相连,总是伴随着对理论渊源的某种扬弃,因此,对哲学史上有关人类本质的认知进行深入探究是至关重要的。

(一)西方近代以前的人的本质思想

古希腊时期的众多思想家提出了“自然人”观点,揭示了“全部希腊文明的出发点和对象是人”[1],在自然哲学的视角下,宇宙乃是由某种既有的客观存在所构成,而人类作为宇宙的一部分自然也始于某种客观存在,因此对世界本源的探究实质是对人类本质的探索。普罗泰戈拉提出“人是万物的尺度”,这是一种新的哲学思维方式,即以人为中心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研究模式。苏格拉底说“人的本质是灵魂,而灵魂的特点就是精神和理性”[2],故而人类不会被本能所完全束缚。亚里士多德对人类的认知进行了全方位的探究,从外在形态、内在思维以及与外部社会的关系等多个角度进行了深入分析,他的“人是双足的动物”、“理性的动物”等重要命题,将人类的认知从物质层面提升至理性层面,最终达到社会层面,实现了人类自我认知的重大跨越。

中世纪时期哲学家们对人的理解是围绕着人与神的关系展开的,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式创造了人类,并赋予了人类理性和本质,万物都源于上帝的恩赐,只有顺从上帝和服从宗教人类才能得到救赎,人的本质成为了神的本质的一种外在表现。奥古斯丁则将人视为灵魂与肉体的融合,认为身体是外在物质实体,而理性灵魂则是人类的本质,人类因其自由意志而享有选择善恶的权利。阿奎那调和了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某些观点,主张“有形本质是人的生命本质,无形本质是人的精神本质”[3],而人的本质则是这两种本质的融合,是灵魂与肉体的完美统一;尽管他将人视为一种实体存在,但他对人的理解仍然受限于神学的范式,因为在他看来灵魂和肉体都是上帝创造的艺术品。中世纪哲学家在探讨人的本质问题时,基本上接受了希腊哲学的灵魂观,这是一种通过探讨灵魂与肉体的关系来深入阐发人的本质的方法,其研究都是基于人与神之间的关系框架来审视人类的自然本性和本质。

(二)西方近代以来的人的本质思想

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者颠覆了宗教神学的至上性,将对人的价值追求从天国带回到尘世生活,为人的个性发展和尊严赋予了新的意义,重新构建了以人为中心的哲学体系。关于人的本质问题,当时存在着两种主要倾向:一种理论主张人的本质是一种感性存在,即人作为一种自然存在,是自然的组成部分,霍布斯以自然的人性观为基础,将人类比作一台遵循力学规律进行活动的机器,他认为人类是一种有生命的、自然的机体,人的本质在于在社会生活中自我保护,同时人类具有趋利避害的经验本能,人类的理性为了满足人类感性的自然需求而存在。洛克主张人类的固有属性在于追求个人利益,他强调了理性在行为选择中的重要性。另一种学说主张人的本质在于其天生的理性思维能力,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指明了可以怀疑一切事物,这里的“我”已不再是一种物质性存在,而是更倾向于思想性的存在,等同于心理性或心灵,笛卡尔明确了自我是一个思想实体,对人的存在做出了全新的本体论规定。

法国的启蒙思想家们以理性为武器,对君权神授思想提出了挑战,他们以理性为基础,对人的自由、平等和博爱进行了论证。狄德罗推崇人的自爱,认为自爱“是我们的本质、本能、感觉和反省的必然结果”[4]在不可调和的情况下,人会分裂为自然人和人为的人,前者追求自由和发展,后者则需要以理性为基础来维持。他提出“人类必须服从于上帝而不应当被上帝所控制”的口号。卢梭主张人类应该享有自由和平等的权利,他认为人类对于利己主义的追求是受限的,追求幸福生活应该遵循自然和社会的规范,而否定神权实际上是对人权的追求。

德国的古典哲学家们崇尚自由和理性,他们以理性为基础来维护人在哲学领域的核心地位。康德提出“人是目的”,认为人的存在是感性和理性的统一,人作为感性存在不仅受到自然必然性的支配,同时也受到意志的支配,因为人类本身具有理性,可以随时设定自己的目标从而实现自我意志的自律;人是自然界的至高目的而非简单的工具或手段,理性以其至高无上的原则“绝对命令”来指引人们应该采取何种行动和方式,只有完全服从,才能实现人的自由理性本质。黑格尔以近代哲学的主体性原则为基础,运用其辩证法积极回应了人的精神及自由,指出人是在绝对精神自我展开的过程中诞生的,是精神的产物,因为“精神”——即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是自由的”

[5],绝对精神则是一切存在的起点和终点,人之所以与动物不同,是因为人作为精神的外化环节,能够通过自由意志进行自我认知。

(三)与马克思同时代思想家对人的本质的认识

费尔巴哈继承了理性主义的思维方式,以人类与动物的本质区别为出发点,主张将人类视为一个整体来理解“人本身”,将人类从理性王国拉回到现存世界。他以人的精神属性、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为切入点,探讨了人类如何成为完整的人,他提出人是一种感性实体,与动物不同之处不仅在于其思维能力,更在于其感觉的独特性,这种感觉便是人的精神性,其中掺杂着理性成分,因此人是具有思想的感性存在,其产生和发展始终与感性紧密相连;他认为“人在世界上之最初的出现……只归功于感性的自然界”[6],再次强调了人这一具体而感性的存在在社会中的主体地位。此外,费尔巴哈提出人的类本质具有绝对完善性,因此个体必须依赖于类才能生存和发展,而类意识也是如此,人类拥有比动物更高的类意识,使其不仅可以与他人交流,还能与自己对话,并在其驱使下不断反思自己的本质,这种生活的多重性使得人类在万般生物中脱颖而出。施蒂纳则认为被费尔巴哈归为“类”的人仍然保持着形而上学性,这种“人”只是一种理想,他提出“我是唯一者”,而这里的“我”已无法再以人的标准来衡量,也不允许他人对“我”进行衡量,因此“我”必须摆脱一切神学桎梏和形而上学的规定,“我”的存在不需要任何前提,也不是任何思想创造的。

二、马克思人的本质思想的演进历程

马克思批判地继承了前人的思想智慧,从根本上否定了以往对人的抽象理解,构建了马克思主义人本学基础,并客观、科学地回答了人的本质问题,这一解答不仅是历史唯物主义的逻辑起点,而且贯穿于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的演进历程之始终。

在《手稿》中,马克思对分工、交换和私有财产进行了全面的分析,并详细阐述了异化劳动的本质,即劳动者与其劳动产品、劳动过程、他人以及自身之间的异化关系,并基于此提出“一个种的整体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7],因此人是一种类存在,其有意识的自由活动即为劳动,这种生产生命的活动是人类的类生活。马克思首先以现实的劳动为切入点探讨人的本质,他认为人作为一种类存在物,其实质在于自由自觉的活动,通过创造生命的生存条件来表现类特性,这种自由自觉的物质活动是人类自我确证的过程,因此人的本质即为物质生产劳动。其次马克思从“感性活动”的角度审视人的本质,强调人所具有的社会性,人类社会是在人类主动改造自然的基础上形成的,是人类与自然相互融合的结果,正如马克思所言:“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8] 最后,在扬弃私有制的基础上实现人本质的回归,马克思将异化劳动的克服视为人类历史内在自我生成和发展的必然环节,只有在异化和克服异化的过程中,人类才能真正实现共产主义。

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已经开始摆脱费尔巴哈式的抽象的人,他认为人的本质不是一个先验地设定好的概念,而应该是在具体的实践活动中不断实现自身价值并获得自由解放的感性力量。马克思以“利己主义的人”为出发点,将人的本质视为在物质生产中所体现的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关系,此时人的本质不再是一种抽象的存在,而是存在于世俗的人类社会中,是在现实物质生活资料中得以体现的、从现实的劳动和社会出发来理解现实的人。此时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理解有了重大突破,他将对人的理解建立在社会生存条件的基础上。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理解趋于成熟,他首先研究了人类史,确立了人类现实性作为意识现实性的前提条件,他认为“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9],受自然界支配的人类肉体组织的存在是生存的前提,因此人类首先与自然界发生关系,而人在自然界中的作用大小则取决于当前所有和需要再生产的生活资料本身特性的限制,开始生产生活资料就意味着与动物区别开来。人类的现实性是由其所处的现实物质条件所决定的,实践作为人的感性活动将二者紧密相连。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0]只有消灭私有制以消除各种异化关系,实现共产主义,人才能实现其本质。

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道:“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做人的感性活动,当做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11]马克思以实践为基础,构建了其完整的哲学世界观,从而揭示了人的本质问题。人的本质并非一种固定的、非历史的、抽象的存在,“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2] 在马克思的观点中,人既是自然存在物也是社会存在物,只有在现实的社会关系中才能真正理解人的本质。

三、希望是人的本质

人具有内在的面向未来的超越性和理想性,这是推动人类历史向前发展的原初动力,布洛赫乌托邦哲学中的“希望”向度从人类真实的生存状况出发,以超越的思维方式和内在的乌托邦冲动开启了面向未来的哲学之思。

希望内含超越的思维方式。“思维就意味着超越”[13]是布洛赫的墓志铭,深刻地表达了布洛赫乌托邦哲学的希望意图,希望本身代表着想要摆脱现存和不满的强烈意图,将希望寄托于有“现实的可能性”的东西,时刻准备着打破僵局。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处于一种基于事实—内驱力—奋斗— 渴望—寻求—冲动的生存逻辑之中,每次实践都是跳出给定的尝试,因此人的生存逻辑的实质就是超越,人的本质就是希望。希望的内在动力是乌托邦冲动。人是朝向未来、追求完满的存在,这意味着人持有一种永久持续的精神动力,它不因时间、地点和任何变化而改变,而是隐藏于每个人的心底等待被唤醒;乌托邦冲动即是唤醒人内心追求的那束光,它催促着人成为想成为的样子,也积聚着“一破冲天”实现期待和希望的力量。乌托邦冲动是“希望”的内在动力,它激发了人类对未来的憧憬,使人超越此在,达成与自我的相遇,使世界转变为“我”的世界。希望是面向未来的。“希望与未知的未来事实相联系,它是乌托邦的基本原理,作为想象的形而上学,希望照明未来视域、纵览全体,构成各种未来思想的理论基础。”[14]希望朝向“尚未”的东西,尚未被意识到的东西位于世界的前线,它是目前还未成为现实的人的现实生存的真实状态,也是已经被预先推定、目前只实现了一小部分但将来有可能全部实现的东西;人总是朝着完满努力,通过实践确证可能存在但尚未兑现的东西,因此人也是面向未来的。

希望在人的存在结构中占有重要地位,布洛赫将其看作人之生存的本体论结构,萨特晚年建立了希望的本体论,提出人是“绝望之中的希望”。布洛赫视域中的“完整的人”是基于现实性、充分发挥现实可能性的面向未来的存在,他认为人的本质是希望,“人类不能没有希望,没有希望就没有梦,没有梦就没有努力、没有成功,就归于灭亡”[15],“有希望”、“能希望”和“希望着”的人才是完整的人。


参考文献

[1][瑞士]安·邦纳.希腊文明.转引自鲍·季·格里戈里扬.关于人的本质的哲学[M].上海:三联书店,1984,28.

[2]赵敦华主编.人学理论与历史:西方人学观念史[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 

[3]葛力.十八世纪法国哲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1,590.

[4][德]黑格尔.历史哲学[M].王造时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16.

[5][德]路德维希·费尔巴哈.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M].荣震华,李金山译.商务印书馆,1984, 247.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 版社,2012.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

[8]金寿铁.人类梦想和理想的百科全书——恩斯特·布洛赫《希望的原理》新论[J].社会科学战线,2006(05):51.

[9]金寿铁.真理与现实:恩斯特·布洛赫哲学研究[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7.

[10]恩斯特·布洛赫,梦海译.希望的原理(第一卷)[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99.